討逆(長安之上)

迪巴拉爵士

歷史軍事

元州地處大唐西南。西南多山,在大唐人的口中,這裏便是窮山惡水。若非這裏與南周國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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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七章 驕敵,鋒銳

討逆(長安之上) by 迪巴拉爵士

2023-9-4 22:25

  先前不少文武官員去尋楊玄告狀,各種暗示,都在提醒這位北疆之主:那位周儉興許修為了得,但率大軍攻伐,不成!
  楊玄不置可否,沒有表態。
  此刻他來了。
  是要擱置裴儉,提拔江存中,還是……
  江存中乃是北疆老人,更是楊玄當年的好友。
  這是鐵桿北疆人,也是鐵桿楊玄心腹。
  這等老人和心腹妳不用,用壹個來歷不明的周儉……國公,您莫非是喝多了?
  “跟我走!”
  三個字,留下了無盡遐思。
  “這是要私下說。”
  “那是,公開說,以後周儉還如何做人?”
  “也好!”
  議論紛紛中,楊玄帶著裴儉到了自己的帳篷外。
  姜鶴兒已經生了火,陶罐裏的水剛沸騰。
  “我來!”
  楊玄親自出手,把幾塊羊肉擱進去。
  “坐!”
  楊玄指指地面。
  裴儉坐在火堆邊,伸手烤火。
  “拿個勺子來。”
  楊玄把姜鶴兒指使的團團轉。
  “這煮沸了還得打去浮沫,否則湯渾濁,就算是美味也難以下咽。”
  楊玄用勺子打著浮沫,沒有公德心的隨手甩在地上。
  他把勺子在瓦罐邊上磕幾下,“當年我在東宇山中狩獵,第壹次收獲獵物沒敢吃,擔心回家沒收獲會被耶娘厭棄。就這麽硬生生的挺著,去尋了些野菜,生火烤來吃。”
  裴儉問道:“野菜烤來吃,能吃?”
  “苦澀難吃。”楊玄苦笑。
  “那年,先父令護衛帶路,我領著壹家子沿著山路北上。路上也曾斷糧,不過,護衛們身手了得,我的修為也還行,總是能打到獵物。不過,說實話,獸類的肉,真腥膻。”
  裴儉說的很平靜,但能聽出那種刻在骨子裏的恨意。
  “忘不了長安那個人?”楊玄問道。
  “是。”
  雖說裴九是自己赴死,但若是沒有偽帝父子的倒行逆施,何至於此?
  “我很想說那是妳的仇人,該不死不休。不過,每個人的想法不同,妳自己看。”
  楊玄很是輕松的說著。
  “郎君就不想我與那對父子不死不休?”裴儉問道。
  “想,但沒必要。”
  楊玄攪動了壹下鍋裏的肉塊,看著肉塊完全變色,愜意的道:“每個人的人生目標不同,我的目標是走到那壹步,妳不同。”
  “這條路艱難,郎君就沒想過放棄嗎?”
  “想過,剛開始想過。”楊玄擡頭,回憶了壹下,“我不喜被人安排好的人生,故而那陣子很是厭惡自己的身份,想著,就算是做東宇山中的壹個獵戶,也好過被人逼著去討逆。”
  這個想法他從未對外說過。
  因為他覺得會被人斥之為不孝。
  “當初離開長安時,我心中惶然,說是喪家之犬也不為過。得知阿耶去了,那壹刻,傾盡三江水,也沖不去我對那對父子的恨意。等到了桃縣後,黃叔父說,忘掉那壹切,從今日起,妳,便是周儉,長安,與妳無關。”
  楊玄說道:“那時候形勢艱難,北疆若是倒戈,頃刻間大唐就會四分五裂。”
  “是啊!黃叔父不會做那等事。”時至今日,裴儉早已釋然,“壹開始我整個人都浸泡在仇恨中,恨不能悄然潛入長安,殺進皇城中。”
  呃!
  楊玄攪動肉塊的動作停了壹瞬,心想裴九當年壹刀令偽帝父子膽寒,若非武皇臨去前有交代,以裴九慷慨悲歌的豪邁性子,弄不好真會帶著護衛殺進宮城,拼死也得弄死偽帝父子。
  沒想到的是,他的兒子也是這個尿性。
  “桃縣的日子很無趣,每日只能待在家中,偶爾黃叔父會派人來,帶著我們輪番出門轉轉。”
  “這是坐牢。”楊玄說道。
  “對。”裴儉笑道:“壹家子坐了十余年的牢,我壹直在想,裴氏可是做錯了什麽?想來想去,裴氏無錯。那麽,錯的是誰?那對父子。”
  “人不能鉆牛角尖。”
  “郎君年輕,也曾如此嗎?”
  “十歲後,耶娘態度大變,我惶然不安,焦慮,憂郁,憤怒……覺著自己瘋了。那時候,我滿腦子都是壹個念頭,這個世間,不公!”
  “是啊!那些年,我也是如此。”裴儉說道:“後來,就聽聞那對父子在清洗朝堂,武皇的人,孝敬皇帝的人……都被壹壹清洗。更有那等剛烈的上疏駁斥,被殺十余人,流放百余人。那時候我在想,他們做錯了什麽?為何有此遭遇?”
  他看著楊玄。
  楊玄把勺子擱在罐子裏,搓搓潮濕的手,“那都是命!”
  裴儉看著他。
  “妳看,有的人生下來便是富貴,乃至於富貴壹生。有的人生下來窮困潦倒,直至在貧困中死去。
  他們並未做錯什麽,可命運卻把他們變成了不同的人。
  有的人前半生風光無限,後半生顛沛流離;有的人前半生窮困潦倒,困苦不堪,後半生卻幸福美滿,福祿雙全。這事和誰說理去?老天爺?”
  楊玄停頓了壹下,嗅嗅肉湯的味道,放了壹小撮鹽巴,“此刻放壹些,好歹進些味道。”
  他拍拍手,把手中沾上的鹽粒子拍掉,“我說這些,不是說讓妳認命。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明白嗎?”
  他看著裴儉。
  “前途可以黯淡,但不可吹滅手中的燭火!”
  裴儉說道。
  “湯好了。”
  楊玄舀了兩碗湯。
  壹人壹碗。
  舉起碗。
  默然碰了壹下。
  仰頭幹了。
  裴儉起身告退。
  楊玄坐在那裏,看著他回去打飯,說道:“胸有丘壑的大才。”
  赫連燕回來了,姜鶴兒和她嘀咕。
  “……就隱約聽到郎君說什麽天行健……”
  赫連燕笑道:“這是郎君說的雞湯。”
  楊玄聽到了,搖頭道:“雞湯這東西,五十歲之前可以聽。五十歲之後再去聽所謂的雞湯,那是蠢。”
  “為何?”姜鶴兒問道。
  “五十歲之後的路,靠的不是什麽雞湯,而是,命!”
  這個時代,五十歲就算是高壽了。
  在這個年齡去聽雞湯,去給自己打雞血,只會透支自己在走下坡路的身心。
  “五十而知天命嗎?”赫連燕過來。
  “那就躺平了?”姜鶴兒也學會了老板的壹些用詞。
  “不,不是躺平。”楊玄攪動了壹下肉塊,覺得差不多了。
  “那是什麽?”
  “是看開了。”
  楊玄讓人去取餅子,把羊肉弄出來,姜鶴兒負責切片。她壹邊切壹邊不甘心的問道:“郎君,看開了,不就是躺平了嗎?”
  楊玄悠閑的接過赫連燕遞來的茶水,愜意的喝了壹口,說道:“不是躺平,而是努力做事,看淡結果。”
  “哦!”
  這話對於姜鶴兒來說就是對牛彈琴。
  不過楊玄也覺得這等道理對於年輕人不適用。
  “在該打拼的年紀去打拼,在該淡然的年紀去看淡,這便是順應天道。”
  姜鶴兒被肉燙了壹下,把手指頭送到嘴邊吹氣,又甩了幾下,“郎君這也是雞湯。”
  “不是。”
  楊玄笑道:“是哲理。”
  “雞湯和哲理有區別嗎?”
  “有。雞湯是刺激,是撫慰,哲理是道理。”
  姜鶴兒若有所思,“雞湯能賣錢。”
  吃了晚飯,楊玄早早睡了。
  第二日,裴儉令人來請他去坐鎮。
  “我就不去了。”
  楊國公坐在那裏,懶洋洋的,身後姜鶴兒在給他束發,赫連燕在給他穿衣。
  活脫脫壹個昏君的模樣。
  他懶洋洋的收拾好自己,早飯有人送來。
  壹起來的還有韓紀。
  “今日諸將有些悶。”
  這個不算好消息。
  “我很想幫他,但軍中服的是本事。我越幫他,將士們就越看不起他。”
  所以楊玄就當了甩手掌櫃。
  “郎君就如此信任他?”韓紀覺得帝王的本能是猜疑。
  “不,是信重。”
  韓紀心中壹動,知曉老板是想把裴儉培養成壹個允文允武的棟梁。
  “郎君!”
  王老二回來了,渾身風霜。
  “趕緊弄了熱湯給他。”
  楊玄正在喝粥。
  “可有肉?”
  王老二是無肉不歡。
  “有。”
  姜鶴兒給他弄了壹碗羊肉。
  “這還是昨夜燉的,都軟爛了。”
  而且放置了壹會兒後,此刻溫溫的,正好吃。
  “給。”姜鶴兒遞給他筷子。
  “不用了。”
  王老二拿著碗,仰頭就喝。
  “那是肉!”
  楊玄想踹他壹腳。
  王老二幾口‘喝’了羊肉,“泰州壹線的斥候來了不少,不過並未硬拼,損失了壹些後就撤了。”
  “為何撤了?”老賊不解,“不該出兵牽制嗎?”
  “他們不敢!”
  楊玄喝了壹口粥,“前腳出兵,後腳我就能端了他的老巢。”
  老賊湊過來,“郎君,軍中氣氛不對。”
  “壹群蠢貨!”
  楊玄放下碗,“那是裴九的兒子!”
  他起身,“吃完飯,就該遛食,去逗逗那些北遼斥候。”
  ……
  今日的攻打依舊是老三樣,投石機,弩箭,敢死營……
  而且節奏很慢。
  守軍甚至輪番下去歇息。
  中午,裴儉甚至體貼的令麾下歇息了壹個時辰。
  “他們在睡午覺!”
  趙多拉覺得自己定然是眼瞎了。
  誰特麽敢在沙場上睡午覺?
  “他這是想誘惑老夫出兵突擊。”肖宏德淡淡的道:“不動!”
  彭誌撫須,“只等潭州援軍到,內外夾擊。”
  “詳穩,坐!”
  護衛送來了凳子,肖宏德坐下,愜意的喝了壹口水。
  “楊狗在作甚?”
  楊老板帶著兩個小秘在欣賞北國風光。
  “可惜沒下雪。”姜鶴兒有些遺憾。
  “下雪就得退兵。”赫連燕覺得姜鶴兒若是幹政,就是個禍國妖姬。
  中午,他們在外面弄了個野餐。
  下午,繼續遊弋。
  十余騎趕來稟告。
  “國公,他退兵了。”
  “誰?”
  楊玄看著隊正。
  目光平靜。
  隊正下馬跪下請罪,“是周郎君。”
  “嗯!”
  楊玄策馬回去。
  澄陽城頭,肖宏德搖頭,有些迷惑,“他這是何意?”
  彭誌說道:“難道是想消磨?”
  肖宏德看看天色,“詢問城中老人,最近可有下雪的征兆。其次,令斥候拼死打通前往泰州方向之路。”
  “泰州不會來援。”趙多拉說道。
  肖宏德不看他,壹邊沿著臺階往下走,壹邊說道:“斥候拼命打通去泰州的通道,北疆軍必然會擔心泰州救援,如此,定然調遣人馬去防備。潭州援軍正好乘其不備,壹舉克敵!”
  這手段,便是把人心琢磨透徹了。
  “他就算是看穿了老夫打通泰州通道是作態,可卻不敢不應對,這,便是陽謀!”
  第三日,城中城門打開,千余騎瘋狂往北方突擊。
  “敵軍往泰州方向突擊!”
  消息送到了裴儉那裏,他神色不變,“調兩千人馬,防備泰州援軍。”
  哎!
  這是被動挨打啊!
  眾人心中嘆息。
  裴儉叫來了負責投石機和弩陣的將領,仔細詢問。
  “放!”
  投石機開始發動。
  接著,弩箭。
  接著,敢死營……
  守軍懶洋洋的迎戰。
  中午,照例是‘午休’
  “援軍還有兩三日就到。”
  麾下在琢磨裴儉這番平庸手段的背後蘊意,肖宏德壹句話就打消了他們的疑慮。
  “是啊!援軍壹到,什麽手段都是白費。”
  “再堅守兩三日,就苦盡甘來了。”
  肖宏德坐下,打個哈欠。
  城頭人人如此。
  北疆軍午休,數萬人在打瞌睡的場面蔚為壯觀。
  打哈欠和睡覺這事兒是有傳染性的。
  守軍或是坐下,或是靠著城頭開始歇息。
  中軍!
  裴儉站在大旗下,“召集眾將!”
  眾將懶洋洋的趕來。
  江存中突然壹怔。
  裴儉的身後竟然站著誰?
  林飛豹!
  和老板幾乎是寸步不離的林飛豹竟然來了。
  而且站在裴儉身後……再後面,還有十余虬龍衛。
  裴儉看著眾將,“眾將聽令!”
  他身材魁梧,此刻沈聲發話,威嚴油然而生。
  眾人肅立。
  “江存中!”
  “在!”
  “調集精銳,聽我號令!”
  “領命!”
  “索雲!”
  “在!”
  “敢死營這幾日磨磨蹭蹭,晚些,我要看到悍不畏死的敢死營,誰敢後撤壹步,殺!”
  “領命!”
  “其他人!”
  “在!”
  “壹刻鐘後,我要看到義無反顧!鳴金聲不起,就算是死,也得給我死在城頭!”
  裴儉虎目壹睜。
  眾人心中凜然。
  “領命!”
  眾將散去。
  壹刻鐘後,投石機開始發動。
  守軍懶洋洋的開始下撤。
  裴儉瞇眼看著。
  “用兵之道萬千,世人都喜威壓對手,我反其道而行之,驕敵!驕敵三日,雷霆壹擊!”
  敢死營出動了。
  弩陣悄然前行。
  石塊在城頭施虐。
  壹個守軍偷空往城外看了壹眼。
  烏壓壓的都是人。
  弩陣已經逼近了城下。
  那些人開始奔跑。
  “敵襲!”
  尖叫聲中,裴儉輕聲道:
  “阿耶,我接過了妳的刀!裴氏的橫刀,依舊鋒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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