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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逆(長安之上)

迪巴拉爵士

歷史軍事

元州地處大唐西南。西南多山,在大唐人的口中,這裏便是窮山惡水。若非這裏與南周國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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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世人皆苦,位高非福

討逆(長安之上) by 迪巴拉爵士

2023-9-4 22:23

  太學博士聽著品級高,可就是個教書先生,哪怕是教授皇子,那也是教書先生。
  所以楊玄寧可裝病在家,也不肯應承。
  “哪有妳挑揀的余地?”
  羅才的語氣很嚴厲,楊玄心想我該裝什麽病……此行積勞成疾,還是說在北疆積攢下來的傷病。
  好歹也能提醒壹下羅才,眼前的年輕人勞苦功高,不能用個什麽太學博士就打發了。
  “老夫反對。”
  羅公,回頭給妳弄個牌位,早晚三炷香……楊玄感激不盡,“多謝羅公。”
  “太學博士必是鴻儒,妳就是個妳野路子,去了會教壞那些學生。”
  “羅公高見。”
  這年輕人臉皮也磨礪出來了……羅才微微頷首,“有人說妳對天文地理頗為熟悉,建言讓妳去做太史令。”
  “這誰說的?”太史令不是神棍嗎?
  “有人建言讓妳做太常丞。”
  太常寺執掌宗廟禮儀,這就是個閑職!
  “或是……左春坊中允。”羅才慢條斯理的道:“太常丞乃從五品下,妳原先是州司馬,這算是簡拔了。而左春坊太子中允乃從五品上,更是皇恩浩蕩……”
  太常丞是個坑爹的職位,不該是宗室或是那等穩重的老臣來擔當嗎?
  這特碼的為啥看中了我?
  至於太子中允……這是太子近臣。
  大唐的太子不同於以往,也有自己旳壹個小朝廷,就類似於以後的什麽影子內閣。大唐三省六部制,三省乃是中書,門下,尚書。而東宮也有壹個小規模的三省。左春坊就職比門下省。
  而太子中允大致就相當於以往的黃門侍郎。
  這個職位堪稱是太子近臣,以後太子飛升登基後,妥妥的重臣。
  但!
  太子如今在東宮活的和鵪鶉似的,做他的近臣風險另說,沒前途啊!
  楊玄心中念頭百轉,羅才依舊慢條斯理的道:“太常寺年輕人大概是不想去,如此便只有壹個太子中允之職。年輕人,可喜歡夏季?”
  楊玄下意識的點頭。
  “可喜歡百花開放?”
  “喜歡。”
  “可知曉花樹如何種下,如何發芽,如何生長,如何綻放嗎?”
  “……”
  “回去仔細想想。另外,長安最近沒有適合妳的出缺。”
  這就是說,妳要麽只能屈就某個品級不高的職位,苦苦等待出缺。要麽就在這兩個職位中選壹個。
  “許多時候,壹拖……就蹉跎了。”
  羅才的話說的平淡,但卻宛如驚雷。
  宦海行舟,不進則退。
  楊玄懂了。
  出了吏部,他在街上溜達著。
  太常寺是萬萬不能去的,太子中允看似品級高,可太子遲早要完……
  他在冥思苦想著。
  此刻無比懷念曹穎,有老曹在,起碼能多壹個參考。
  ……
  何歡留了短須,看著成熟了許多。
  身邊的幕僚在說著:“……此行據聞在南周葉城時,使團遭遇了數千反賊,正是那楊玄出手指揮力挽狂瀾。”
  “他本是武夫。”何歡淡淡的道。
  幕僚停頓了壹下,“隨後回到汴京,楊玄挾勢施壓,南周不但致歉,更令布匹降價三成為賠禮。”
  “功勞不小。”何歡問道:“朝中準備給他何職?”
  “說是太常丞與太子中允。”
  “太常丞……”何歡笑了笑,“那地方有趣。”
  “可不是。不過此事還難說。”
  “太子中允更有趣。”
  “郎君所言極是。”
  “他會選什麽?”
  “楊玄去了吏部,可此事誰都幫不了他。”
  何歡笑了笑,走出門外。
  “久違了。”
  ……
  知了叫的人心煩意亂,楊玄坐在屋檐下吹風。
  老賊坐在另壹側,王老二去了前院。
  怡娘在屋裏說道:“郎君,太子朝不保夕,去了東宮,就怕被牽連。”
  老賊說道:“可最近幾年應當無恙。”
  “就怕被當做是太子壹黨。”怡娘對這等黨爭頗為警惕。
  楊玄在思索,“太常丞看似尊貴,可實則便是個清水衙門。要命的是,進去之後,再想出來就難了。”
  怡娘點頭,“沒錯。”
  老賊也有些頭痛,“壹個是前途無亮,壹個是危機重重。娘的!不好選啊!”
  怡娘默然良久,“實在是不行……長安萬年兩縣的縣令也該死壹個了。”
  “怡娘……”老賊覺得脊背發寒,再壹想怡娘的身份,“宮中爭鬥如此險惡嗎?”
  “妳以為呢?”怡娘淡淡的道:“當年宣德帝在時,後宮之中就出過亂子。連陛下的女人也不消停。深宮之中,誰心慈手軟,誰死的最快。”
  “說的沒錯。”綠燈閃爍,“古代著名的賢後,那手段可不是壹般人能想象的。小玄子,要不……裝病吧!”
  “裝病如何?”楊玄問道。
  怡娘搖頭,“除非有人為郎君撐腰,否則壹旦裝病,錯過了這壹趟,那些出缺的職位都有人守著,輪不到郎君。”
  楊玄起身走下臺階。
  院子裏有怡娘種下的花樹,剛發芽。
  嫩芽看著生機勃勃,讓人不忍觸碰。
  怡娘走了出來,見他蹲在花樹前,說道:“當初種下時,還想著能否熬過這個冬季。沒想到竟然熬過了。”
  老賊說道:“冬季越冷,死的害蟲就越多。只要種子能熬過去,到了來年春天,就會長得越茂盛。”
  楊玄輕輕觸碰了壹下嫩芽,嫩芽顫動著,看似柔弱,根系卻已紮進了泥土之中。
  ……
  東宮。
  天氣有些熱,但太子依舊不讓宮人來扇扇子,壹人坐在空蕩蕩的殿內發呆。
  那壹雙曾經的劍眉顯得有些零亂,高高的鼻梁略顯單薄,壹雙眸子呆滯,而嘴唇卻緊緊抿著。
  腳步聲傳來,馬奇出現在殿外。
  “殿下,鐘先生來了。”
  那雙呆滯的眸子活泛了,“請進來。”
  須發斑白的太子詹事鐘遂進來了,身為東宮首領,他卻頗為恭謹,行禮後,太子笑道:“先生何須多禮,快坐。來人,取了冰來。”
  鐘遂坐下,“無需冰,熱茶即可。”
  太子點頭,馬奇躬身退到殿外。
  “殿下。”鐘遂看著太子,“左春坊那邊出缺了壹個中允。”
  太子笑了笑,“孤這裏是龍潭虎穴,誰肯來?”
  太子的處境百官無人不知,宮中人更是知之甚深。而作為太子詹事,鐘遂為此上疏皇帝,為太子辯駁,可毫無用處。
  於是鐘遂便知曉,在皇帝的眼中,太子就是個玩意兒。
  但,玩意兒的頭上頂著壹個國儲的帽子,若是帝王出了岔子,太子便是繼位者。
  所以!
  “殿下,要忍!”
  太子擡頭,“孤忍了許久了。”
  “還得再忍!”
  “需忍到幾時?”
  “忍到天明!”
  “他就如同是壹頭老貓,孤就像是壹只可憐的幼鼠,他戲弄著孤,以為消遣。何時他尋到了新的消遣,也就是孤消亡之時。”
  “殿下仁慈,當有天意!”
  “可老天最喜惡人。妳看看他,作惡多少?可依舊高居九五。”
  “殿下慎言。”
  太子突然笑了起來,“先生信不信,孤此刻說什麽,就算是說要謀反,他依舊會無動於衷。他舍不得孤這只幼鼠啊!哈哈哈哈!”
  鐘遂面色復雜的看著狂笑的太子,知曉這番話壹個字都沒錯。
  “他在尋到新樂子之前,孤高枕無憂!”
  看似活的茍且的太子,卻格外的睿智。
  “殿下,臣……”
  鐘遂低下頭。
  有水滴垂落。
  太子喘息著,“先生何苦為了孤傷感。孤此生就是如此了,先生卻被孤帶累,以至於兒孫大才,卻宦途艱難。”
  鐘遂搖頭,抹了壹把老淚,“世人皆苦,位高非福。”
  太子壹怔,“是啊!位高非福。若是讓孤重新選,孤寧為壹販夫走卒。”
  鐘遂收斂心神,“太子中允俞獻去了。”
  太子深吸壹口氣,微笑道:“孤記得他前日還好好的。”
  “他積勞成疾,因公去了。”
  “孤想聽聽實話。”
  “俞獻與婦人偷情,被婦人夫君發現,被那人連捅了數刀……捅死了。”
  “果然是積勞成疾。”
  “殿下,東宮本就風雨飄搖,若是俞獻之事暴露,殿下也會被質疑。”
  “新人為何?”
  “在調配。”
  “可有人選?”
  “說了幾個,有壹家四姓的,也有旁人,其中壹人倒是有趣。”
  “誰?”
  “剛出使南周歸來的使者楊玄。”
  “此人如何?”
  “說是北疆悍將。”
  “悍將?”
  門外馬奇高聲道:“殿下,方外高人已至。”
  太子微笑起身,“孤去了。”
  “殿下辛苦。”
  殿外,壹群方外人正在等候。
  “開始吧!”太子笑的謙遜。
  立神像,架大鼎,燒紙錢……
  點燃香燭,煙熏火燎的讓人難受。
  大鼎前擺著壹個蒲團,太子就跪在蒲團上。
  僧道們在邊上列隊以待。
  為首的拿起經文,“殿下,開始了。”
  於是僧道開始念經。
  太子不跟著念,而是祈福。
  “今日良辰,孤設壇於此,漫天神佛享用之余,還請護佑大唐,護佑阿耶……”
  邊上的內侍在聽著,他是內宮中人,奉命來監督太子今日祈福。
  煙火被風壹吹,吹的內侍眼睛都睜不開,趕緊退後幾步。
  太子看著那雙腳離開,嘴唇微動:“懇請漫天神佛出手,讓李泌老狗死無葬身之地,死後永不得超生……”
  內侍再度上前。
  太子擡頭。
  此刻正好壹股風吹過,把大鼎裏的香火吹向了太子。
  煙熏火燎中,太子淚流滿面。
  壹個道人見到了,贊道:“殿下的孝心感天動地!”
  ……
  今日太子祭祀,皇帝依舊歌舞。
  他敲打著羯鼓,看著貴妃在前方舞蹈,心情愉悅之極。
  外面,韓石頭站在柱子旁,看似木然,實則周圍的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
  王守來了,遞上壹張紙。
  “使團此行的消息。”
  韓石頭伸手接過,王守看著他,“妳在宮外的宅子昨夜進了賊。”
  韓石頭淡淡的道:“那宅子中並無錢財,去了何用?”
  王守瞇眼看著他,“這人活著就該有個喜好,或是錢財,或是女人,或是什麽。可妳壹不愛財,二不好女人,那妳好什麽?”
  宮中的內侍也會和宮女結伴度日,和外面的夫妻壹般。剛開始有人被處置,可後來卻發現無法禁絕。
  宮深似海,那些內侍宮人的日子孤寂的讓人發瘋。若是不疏導,弄不好就會發生些令貴人們不樂意看到的事兒。
  所以至此後,宮中就放開了對內侍和宮人之間的管束。
  皇帝有天下美人睡,內侍和宮人們只求有個伴,能互相扶持著走完這段誰特麽都不願意走的歲月。
  韓石頭看著王守,“咱也有喜好。”
  “是何喜好?”
  “看著妳在咱的面前彎腰,樂呵!”
  王守面色鐵青,目視著韓石頭進去。
  “陛下。”
  皇帝沒擡頭,依舊敲打著羯鼓。
  貴妃猛地壹個彎腰,那身段讓皇帝不禁鼻息咻咻。
  隨即貴妃起身告退。
  韓石頭看著她的背影,心中微動。
  這個女人看似純真,可宮中純真的女人早就死光了。如此,能把純真演繹的如此動人,手段了得啊!
  “何事?”皇帝問道。
  “鏡臺送來使團出使南周的消息。”
  “簡略說說。”
  “是。”
  韓石頭仔細看了壹會兒,說道:“使團在南疆遭遇叛軍攻擊,擊退。”
  “那些叛逆想用這個來向朕示威?還是南周人的手段。”
  “說和與南周人脫不開關系。”
  “如此,南周這是不想讓使團去汴京……”皇帝捂額想了想,“南周最近發生了什麽?”
  “年胥令孫石等人行新政,反對者眾多。”
  “嗯!這是不想讓使團看到那等亂象,更擔心兩邊的人會利用使團,怯弱!”
  “是!”韓石頭繼續說道:“到了汴京後,使團被安排去地方,說是遊歷。”
  “年胥沒那麽好心,唯壹的可能便是想用這壹路的繁茂來告訴朕,南周繁華,錢糧多不勝數,若是朕想咬壹口,就得做好崩掉滿口牙的準備,有趣!”
  “在葉城附近遭遇了數千反賊。”
  “哦!”皇帝明顯來勁了,有些幸災樂禍,“反賊?”
  “是,隨後使團壹行被困葉城。”
  “南周軍隊實力如何?”
  “三百禁軍騎兵被反賊壹掃而空,隨即攻城。”
  皇帝微微瞇著眼,“禁軍果然糜爛了,隨行的文官如何?”
  “隨行的文官被嚇的魂不附體,主動請正使指揮防禦。”
  “哈哈哈哈!”皇帝不禁大笑,良久喘息問道:“如何?”
  “使者指揮若定,以少擊多。擊潰反賊!”
  “好!”皇帝笑道:“使者是誰?”
  “原陳州司馬,楊玄。”
  “幹得不錯,南周此次算是知曉了大唐的威嚴,更是有三成布價為補償……他所任何職?”
  “如今還沒定。”
  “問問。”
  韓石頭令人去打探。
  “說是最近出缺了太常丞與太子中允。”
  “太常丞是個養老的職位,這等年輕人去了,天下人會說朕薄待功臣。”
  皇帝起身,“太子在作甚?”
  “殿下在祈福。”
  “楊玄此人……誰的人?”
  “此人原先救過貴妃娘娘。”
  “朕想起來了。如此……令他去東宮。”
  韓石頭笑道:“從州司馬到太子中允,這堪稱是簡拔。此人當對陛下忠心耿耿才是。”
  皇帝淡淡的道:“太子那邊的人許久未曾動過了,讓此人去,看看那個爛泥潭中能蹦跶起幾條魚蝦。”
  握著記錄了消息的那張紙的手,輕輕壹松。
  那雙常年冷漠的眸子中,浮現了壹抹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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