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九章 我是悍匪頭子，熟鐵

　　早上，牧羊人驅趕著羊群和牛群出了太平城。
　　“駕！”
　　牧馬人帶著壹群駿馬出來了。
　　駿馬出城時氣勢恢宏，蹲在城門外面的嶽二趕緊站起來，看著駿馬從身前沖出去，不禁有壹種莫名的興奮之情。
　　十余閑漢和嶽二壹樣蹲在外面，壹臉歡喜的看著這些駿馬沖向遠方。
　　“咱們的騎兵有五百了吧？”壹個閑漢吸吸鼻子，“回頭弄個壹千騎兵，我的乖乖，那可不得了。”
　　嶽二重新蹲下，不屑的道：“狗屁的壹千，上次老夫聽人說了，養騎兵費錢。長安不樂意給錢，咱們最多也就是五百。”
　　“為啥不給錢？”
　　“那些貴人要享受。”
　　“艹！”
　　“特娘的北遼人在虎視眈眈，他們倒好，壹心享受。等特娘的被遼人打進長安城，壹家子全成了奴隸。”
　　嶽二點了壹把火後，樂滋滋的看著這些閑漢爭執，等有人想動手時，這才慢悠悠的道：“哎！別動手啊！這事兒吧，老夫覺著不是壞事。”
　　“為何？”
　　“上次老夫聽壹個軍士說，上面說了，沒錢沒糧怎麽辦？去對面搶！”
　　“去對面搶？”
　　“是啊！”
　　“可不是壹直是他們過來搶嗎？”
　　眾人懵逼。
　　嶽二剛想說話，就見十余騎疾馳而來。他起身，伸手在眉上搭了個涼棚，“哎！好像是明府。對，就是明府，明府回來了。”
　　楊玄帶著十余騎到了城門前，眾人行禮。
　　“見過明府。”
　　“嗯！”
　　楊玄頷首，心想太平可不養閑人，回頭尋個活把這些人給安置了。
　　明府真是親切啊！
　　閑人們見楊玄溫和，心中倍感溫暖。
　　有人延續那個話題問道：“明府，先前說是咱們太平差錢糧就去對面搶，可這壹直不是他們過來搶嗎？”
　　楊玄策馬進城。
　　沒回答啊！
　　眾人心中失望。
　　“寇可往，我亦可往！”
　　眾人不禁癡了。
　　“寇可往，我亦可往，霸氣。我大唐男兒就該如此，誰特娘的敢來搶咱們，回頭就搶特娘的。”
　　十余閑漢眼珠子都有些發綠。
　　“若是能去搶，我也想去。”
　　……
　　怡娘正在後院嘀咕著郎君怎地還沒回來，就聽到前院有人歡呼。
　　“明府回來了。”
　　怡娘猛的站起來，把手中的活計壹丟就往外跑。
　　跑幾步還不忘喊道：“四娘子，四娘子。”
　　“哎！”章四娘在自己的房間裏清脆應道。
　　“趕緊燒水，準備衣裳。”
　　楊玄此刻正在前面的大堂。
　　“郎君走後有些事，不過都不算大事，且等郎君沐浴歇息後再說也不遲。”曹穎笑吟吟的道。
　　在場的人多了些，楊玄點頭。
　　“對了老曹。”
　　“郎君。”
　　“吏部的文書已經到了臨安。”
　　“嗯！”曹穎心中壹跳。
　　在場的人心中都是壹跳。
　　“曹縣丞。”
　　楊玄走出大堂，曹穎呆了壹瞬。
　　“多謝郎君。”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行禮道賀。
　　“見過曹縣丞。”
　　“尚早。”曹穎很謙遜的道：“此事未定，不可宣揚。”
　　這便是中原的文化，事兒沒落實之前不要嘚瑟，就算是落實了，也不要得意忘形，平日什麽樣，這時候還是怎麽樣。
　　等眾人散去，曹穎忍不住走到堂外，看著陽光，深吸壹口氣，壹股子豪情在胸中澎湃著。
　　“這只是開始！”
　　楊玄到了後院，令人把此行帶的東西都送來。
　　“怡娘妳慢慢收拾。”
　　楊玄進去沐浴，剛進去就反手上了門栓。
　　章四娘的眼神不大對，要是來個突襲……他覺得自己能忍住，可若是章四娘哼哼唧唧的，他渾身是嘴也說不清啊！
　　“郎君！”
　　章四娘果然出現在外面。
　　“何事？”
　　楊玄坐在浴桶裏，暗自慶幸自己的英明。
　　“郎君的褻褲，奴方才忘記了。”
　　楊玄輕輕拍了壹下腦門。
　　大意了！
　　他說道：“稍等。”
　　楊玄爬起來，用臟衣裳遮住身體，輕輕把門拉開了些。
　　褻褲遞進來，怎麽在抖？
　　楊玄壹手接過褻褲，壹手關門。
　　“拔腿不認人，無情！”朱雀說道。
　　楊玄重新進了浴桶裏，愜意的道：“我不是隨便的人。”
　　“妳隨便起來不是人。”鬥嘴朱雀何曾輸過。
　　章四娘站在門外，有些沮喪的低著頭。
　　怡娘走出來。
　　章四娘擡頭，目光堅定，用力揮拳。
　　怡娘說過，好男怕女纏。
　　吱呀！
　　門開了壹條縫，楊玄見她揮拳，壹臉堅毅，納悶的道：“那個……布巾還沒給。”
　　“哦哦哦！”
　　章四娘慌慌張張的跑去找布巾。
　　怡娘站在另壹側，微微搖頭。
　　“蠢，這時候就該展現女子的柔媚，走的溫柔些。往日練的可見都忘了，回頭再苦練壹番。”
　　洗完澡，楊玄在書房裏點了壹炷香。
　　香氣清幽，讓他不禁想起了周寧。
　　腦子裏的事兒漸漸排空，整個人無思無慮。
　　“郎君！”
　　外面傳來了王老二的叫喊，驚天動地般的。
　　“娘的，何事？”楊玄的心境被打破了。
　　王老二進來，壹臉憤怒，“我屋裏進賊了。”
　　“嗯？”楊玄問道：“被偷了什麽？”
　　王老二委屈的道：“我藏著的肉幹都被拿走了。”
　　“回頭補給妳。”
　　把王老二哄走後，楊玄幽幽的道：“看來城中並不安分吶！”
　　午飯時，曹穎提及了這陣子發生的事兒。
　　“有人潛入後院，先是進了王老二的房間，偷走了肉幹。第二日進了郎君的房間，剛進去就被怡娘察覺了，隨後遁逃。”
　　“那還好。”楊玄說道：“若是想偷我的東西，自然不會拿老二的肉幹打草驚蛇，無事。”
　　“郎君高見。”曹穎習慣性的送上馬屁，轉口說了另壹件事，“衛王最近頻繁往來於臨安和太平……”
　　他說到這裏就停住了，怡娘怒道：“能不能把話說完！”
　　曹穎幹咳壹聲，“許多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那妳還說話作甚？”怡娘拍著案幾，“以後妳有事只需給個眼色就好，修什麽……閉口禪。”
　　女人，不可理喻也！
　　曹穎蹙眉，“這是文士間的樂子。”
　　怡娘鄙夷的道：“故弄玄虛，故作高深罷了。當年妳就是如此，我就說過妳這是病。這麽些年下來，妳的病情看來越發的嚴重了，回頭請了陳花鼓來給妳治治。”
　　曹穎怒了，“還能不能好生說話？”
　　怡娘拍著案幾，“是妳先不好生說話。”
　　二人爭執了壹陣子，以怡娘的勝利而告終。
　　怡娘得意洋洋的道：“當年老娘縱橫無敵時，妳還在拽文呢！”
　　王老二咽下羊肉，開口送上彩虹屁，“怡娘威武。”
　　老賊順口，“怡娘威武。”
　　曹穎三兩下吃了自己的飯菜，起身道：“君子不與女子爭執。”
　　“呵！”怡娘矜持的挑眉。
　　飯後，楊玄和曹穎去了書房。
　　“衛王這是想拉攏人。”曹穎最近在觀察衛王，有些心得，“衛王頻繁拉攏北疆官員和將領，老夫覺著急躁了些。”
　　“急躁不急躁的不說，他拉攏陳州的官員和將領，我以後拉攏什麽？”楊玄摸著下巴，思忖了壹下，“他這也太迫不及待了，難道是發生了什麽？”
　　曹穎笑道：“老夫成了縣丞，郎君只管謀劃功勞政績，結交人手，只等水到渠成便去陳州。到時老夫為郎君看好太平這塊基業，數年後……讓人憧憬啊！”
　　……
　　“大王，楊玄回來了。”
　　黃坪進了書房，見衛王坐在那裏喝酒，就嘆道：“大王，何苦如此？”
　　衛王不語。
　　黃坪苦口婆心的勸道：“大王這陣子頻繁去陳州，引得不少人為之側目，都說大王心太急，迫不及待想拉攏北疆官員將領。這話若是傳到長安去，越王那邊怕是要得意洋洋了。”
　　衛王淡淡的道：“出去！”
　　黃坪欲言又止，嘆息壹聲告退。
　　……
　　楊玄在府中歇息了半日，第二日壹大早就去了山腳下。
　　“見過明府。”
　　兩千多太平軍列陣以待。
　　南賀上前行禮，“請郎君訓示。”他放低聲音說道：“上次大戰之後，將士們有些泄氣了。”
　　人壹旦收獲了成功後，就和尋到了富婆的軟飯男壹般，從此不想努力，這是常事。
　　楊玄上前。
　　這些將士漸漸褪去了人犯的氣息，轉化為彪悍。
　　“此次大戰，我太平軍表現出色，相公在桃縣提及我軍時，也是贊不絕口！”
　　眾人不禁喜上眉梢。
　　有人忍不住舉手。
　　“說！”楊玄頷首。
　　舉手的軍士說道：“敢問郎君，相公是如何誇贊咱們的。”
　　誰都需要肯定，孩子需要來自於父母親人，以及周圍人的肯定，這能幫助他們建立信心。而成年人需要來自家人的肯定，以及來自於上位者的肯定。
　　楊玄說道：“相公說我太平軍彪悍如虎。”
　　他回想到了當時黃春輝的表情，以及那句話：壹群悍匪！
　　我就是悍匪頭子！
　　“北遼新敗，赫連峰不會善罷甘休。我陳州之前乃是三大部，我太平當前是瓦謝部。”
　　楊玄指指遠方，“今年咱們開墾了不少田地，那些農人眼巴巴的就等著收成。收來的糧食會上繳賦稅，那些賦稅用在誰的身上？”
　　他指著將士們，“用在妳等的身上。妳等身上穿的甲衣，手中握著的刀槍，身邊戰馬，每日三餐吃的飯菜，都是那些百姓用雙手在地裏、在織機上、在汗水中刨出來的。如今有人想搶走這壹切，咱們能不能答應？”
　　“不能！”
　　“大聲些！”
　　“不能！”
　　壹個個將士面色漲紅，眼中充斥著怒火。
　　楊玄點頭，“那便盡心操練。”
　　南賀贊道：“此刻明府讓他們去赴湯蹈火，想來他們也會甘之如醴。明府這等鼓舞士氣的手段高明。”
　　“什麽曉之以理對於這些人無用，要曉之以利。”楊玄想到了卷軸裏看到的那部電影，“他們想要什麽，想保護什麽，那麽就告訴他們，如今是什麽在威脅著這些他們想保護的東西。”
　　南賀站在那裏，良久擡頭，“保護，男人要保護自己的耶娘，保護自己的妻兒，保護自己的朋友。他們還得保護自己的飯碗，保護為他們耕種的農戶，為他們織布的婦人……是了，保護，唯有保護方能讓男人們為之努力。”
　　“郎君高明啊！”南賀想尋楊玄，可楊玄早走了。
　　“郎君呢？”
　　“說是去城南了。”
　　城南。
　　谷種守在爐子邊上，在觀察著鐵水的顏色。
　　“見過郎君。”
　　谷種回身，見楊玄帶著老賊和王老二進來，就歡喜的道：“郎君的法子果然高明，如今壹個時辰就能煉壹爐鐵。”
　　“辛苦了。”楊玄頷首，“可有困難？”
　　“有。”谷種指著爐子說道：“生鐵可澆進模子中，可想煉熟鐵卻頗為麻煩，鐵水出來不好接。”
　　楊玄止步，仿佛在想什麽。
　　“此事麻煩，小人卻是操切了。”谷種覺得自己有些過分，把這等難題拋給了明府。
　　幾個拉風箱的人犯也是這般想的，都沖著谷種笑，覺得他做事兒壹根筋，難怪原先在工部會被上官搶功勞。
　　楊玄突然開口，“還沒想到法子？”
　　谷種羞愧的道：“小人試過幾個法子，都不大好，還浪費了不少鐵。”
　　“那些鐵回頭弄成鐵渣，太平軍能用。”上次大戰太平軍用鐵渣讓北遼人吃了不少苦頭。
　　“是。”谷種感激的道：“也就是明府寬宏，以前小人在工部的作坊中做事，但凡做錯了，或是在上官規定的時限內做不好，不是責罰便是責打。”
　　楊玄說道：“妳回頭令人在鐵水出口三尺開外的地方弄壹口方塘，四周圍墻，口子低壹些。鐵水好了就開口，直接流入方塘之中。令壹人蹲在矮墻上，快速撒汙潮泥的粉末，另外數人手持柳棍飛快攪動。試試吧。”
　　“這！”谷種想了想，“是，回頭小人就照做。”
　　等楊玄走後，谷種就令人弄了起來。
　　方塘簡單，矮墻更是簡單的要命。
　　汙潮泥的粉末也弄來了。
　　柳木棍也弄來了。
　　“行不行？”壹群人犯工匠看著谷種。
　　谷種咬牙，“試試再說！”
　　有人喊道：“這壹爐鐵水好了。”
　　谷種看著守在鐵水出口的大漢，點頭，“開！”
　　口子壹開，火紅的鐵水就噴了出來，流入方塘之中。
　　蹲在矮墻上的人犯有些呆，谷種罵道：“趕緊撒粉！”
　　汙潮泥的幹粉撒上去。
　　幾個人犯漫不經心的用柳木棍攪動著鐵水。
　　谷種看了壹眼，眨巴了壹下眼睛，再看壹眼。
　　“攪動快壹些！”
　　柳木棍飛快攪動。
　　谷種伸手，“給我壹根棍子！”
　　他拿了壹根柳木棍奮力攪動著。
　　所有人都發現了不對勁，爬上矮墻，盯著鐵水看。
　　“娘的！”壹個人犯工匠看到谷種，“老谷，是熟鐵！這特娘的是熟鐵啊！”
　　谷種壹拍大腿，身體壹個踉蹌，差點跌進去。
　　他雙目含淚，“是熟鐵，是熟鐵。”
　　太平如今就缺鐵器，不管是農具還是兵器，都等著鋼鐵下鍋。
　　少頃，壹爐子鐵水全數出來了。
　　眾人仔細查驗。
　　谷種轉身就跑。
　　“我去給明府報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