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妳在耍詭辯。‘沒有想到’與‘想’是正弦的關系，越‘沒有想到’才越是‘想’的厲害呢。“

　　”哇，妳真好厲害，樣樣的上風都被妳搶去了，我連‘想’的資格都沒有了。“

　　”誰不讓妳想了。我也不想在‘想’上與妳搶上風啊。怪我不好，不知為什麽，我的眼睛真的不爭氣。“

　　”其實，我覺得應該叫‘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比較適合。“

　　”這還差不多。“ 顏馨婷的臉上，留下了淡淡的淚痕，眼睛裏紅紅的，被淚水沖刷過的眼睛，就像洇了水的沙漠，顯得沈重而厚實，即使擠幹了水分，但那種涼濕濕的氣息，也會讓她的眼睛楚楚動人。她似乎也為自己不聽話地流下淚水湧上愧意，扭轉著身子，背對著教室裏的亂嘈嘈的報名來的男男女女，不想讓別人看出她的梨花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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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著壹個女孩的含淚帶雨、楚楚可人的面孔，張蘇爾卻湧上了壹種久違了的柔情蜜意。

　　”妳現在在民航當空中小姐嗎？“ 張蘇爾問道。

　　”妳怎麽知道？“顏馨婷驚訝地問道。

　　”我想應該是的吧，高中畢業，我記得妳上的是連雲港民航學校吧。“

　　”是啊，壹晃都四年了。日子過的好快啊。“

　　”沒有四年吧，我記得我大二的時候，妳還回去過壹趟，那是我最後壹次見妳了。“

　　”是的，是的，我想起來了，我記得那壹次看過妳的。“

　　”我說是吧，還是我記的更清楚。“

　　”這樣說來，我也沒有說錯吧，我是說，我畢業也快壹年了，加上學校裏三年，我離開家鄉也有四年了。只是很遺憾，我沒有當成空中小姐，現在倒是在店堂裏當小姐——應該叫服務員吧。“顏馨婷展露出天真的笑容。”那麽妳呢？“

　　”我？我考上了上海的壹所金融學校，三年出來，我現在也是當了壹個營業員，與妳壹樣啊。“

　　”真沒想到，還能與妳在壹個城市。“顏馨婷悵然若失地說道。

　　”怎麽妳也是來報考演藝培訓班？“

　　”當年的夢還沒有做得醒呢。“顏馨婷微微笑道，迷縫起眼睛。”妳也做著這樣的夢？“

　　”我的夢，是與妳壹起開始的啊，看樣子，有妳參與的夢，總會還想做下去的了。“

　　”我有這麽大的能量嗎？能影響到別人的夢？“顏馨婷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女孩的眼睛，像陰晴圓缺的月亮，時而展現出壹鉤彎彎的嫵媚，時而圓滿成壹輪通透的清澈。

　　”妳不相信自己？妳缺乏自信，我也不讓妳感到驕傲了。我現在說，我與妳的夢想是壹起開始的，總行了吧。現在我們不約而同，又相遇在這裏，應該說，我們又為夢想走到壹起來了。“

　　”太好了，看到妳，我也感到自信了。“顏馨婷脫口而出。

　　”給別人壹點自信，自己也會自信的。我們在壹起，似乎就應該是壹個完整的自信吧。兩個壹半的自信，會讓世界都相信我們的。“張蘇爾說道。

　　”妳說的有意思，不過，兩個自信，總有壹個頭吧，我是跟著妳走的。“

　　”真的嗎？‘去年看燈我先走，今年看燈又是我帶頭。’妳總願意把這個頭給我啊。“張蘇爾笑著說道，他念叨的臺詞，是當年他在家鄉時，與顏馨婷唱的壹出黃梅戲《夫妻觀燈》中的壹句唱詞。

　　”妳還記得那個茬啊，“顏馨婷聽到張蘇爾以戲劇中的丈夫自居，觸動了心思，臉上頓時泛起了壹點紅潮。當年他們唱這出戲的時候，還在高壹年級，青春的心思剛剛啟蒙，對《夫妻觀燈》中的那種角色也是似懂非懂，時過境遷這麽久了，今天他們已長成了成熟的大人，當年”小荷才露尖尖角“情境中誕生的那麽壹種朦朧的情愫，倒很容易地找到了立足與發展的新領域。

　　”妳怎麽忘了？最記得，第壹次演到‘老婆的褲腳燒著了’的時候，妳怎麽還不肯演呢。“

　　”我咋會忘了？‘急忙瞧，急忙找，我的褲腳沒燒著。妳笑什麽？不看燈，妳盡瞎吵，險些把我魂哪嚇掉哪。’“顏馨婷也壹連氣地輕輕地哼著當年戲中的臺詞，她的臉上漾起的紅紅的微光，使她的豐滿的臉蛋，罩上了壹層毛茸茸的光暈，像套在月亮外面的那個巨大的月暈壹樣。

　　”如果現在妳演起來，那就更像了。“

　　”像什麽？“

　　”嘿嘿，說了，妳不會生氣吧。“

　　”妳說。看妳說什麽。“

　　”更像老婆啊。“

　　”那以前就不像老婆嗎？“

　　”以前像小姑娘。“

　　”妳的意思是我老了？“

　　”沒有這個意思啊，畢竟現在比那個時候要大好多了嘛，我只是想關心的是……“

　　”關心什麽？“

　　”妳沒有真的成為別人的老婆吧。“

　　”除了在戲裏當過別人的老婆外，我沒有當過。“顏馨婷平靜地說道，在他們的談話中，屢屢提及”老婆“這樣的詞匯，在外人聽來，似乎有壹些難以理解，但當年他們就是在表演時，這樣稱呼來稱呼去，那麽壹種默契與親切，使”老婆“這個詞，早已成為他們思維與記憶中的壹個非常平常、帶著壹點溫馨的特殊字眼，所以，他們今天提起這個詞，倒復現了對往事的藕斷絲連的瓜葛聯系。

　　”真的？“

　　”什麽真的假的，瞧妳那失望勁兒，好像我嫁出去，妳才開心似的。“顏馨婷又恢復了調皮的笑容，眼睛故意地瞪了張蘇爾壹眼。

　　”沒有……“張蘇爾壹時語塞。”我只是說……“

　　”這麽說，妳有老婆了？“

　　”更沒有了。我討老婆的計劃早著呢。“

　　”妳自己不關心，倒會關心別人。“顏馨婷抿嘴壹笑，張蘇爾恍然記得當年戲裝下的顏馨婷也是用這樣的輕輕地抿著嘴唇的微笑，打動著他的男孩的心的。

　　”這麽說，我們還可以繼續在戲裏演下去了。“張蘇爾說道。

　　”誰給妳機會了。“顏馨婷嗔怪地望了他壹眼。”不過，也有可能，只是這個培訓班，也不會演黃梅戲吧。“

　　”這倒也是。妳還是想演戲？“張蘇爾問道。

　　”是啊，當年市裏的劇團就想收我了，可是，爸爸媽媽不同意，說黃梅戲現在不吃香了，考大學的時候，分數只夠職業學校。早知道那樣，我還是進劇團得了。妳呢，妳也沒有放棄，還想學習表演？“

　　”不知道為什麽，我不喜歡現在這種太現實的生活。如果壹輩子，都按照這個樣子來生活，我會憋死的。我有壹個毛病，非常壞的毛病，我喜歡想像的生活，像舞臺上那種，光怪陸離，五彩繽紛的，帶壹點虛，帶壹點夢的那壹種，我知道那不是生活中的本來樣子 ，只是人們的想像，但我就是這樣，就是喜歡在虛壹點的想像裏生活。“張蘇爾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我倒沒有妳想的這麽多，只是，……妳剛才說的，正是我說的那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