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地鐵開了，壹個小孩不知從什麽地方鉆了出來，跪在地上，對著乘客，咚的壹聲，把頭撞在地板上，然後擡起壹雙直勾勾的眼睛，註視著乘客。

　　麻木不仁的乘客視而不見，那小孩壹般情況下收獲不大，但他不氣餒，轉移壹下位置，又重復同樣的動作，咚的壹聲，在悄無聲息的車廂裏會讓人嚇了壹跳。

　　看著看著，移到小火面前，小火踮著壹個腳尖，轉移過自己的屁股，對著小孩，讓小孩找不到跪下的理由。

　　小孩真有鍥而不舍的決心，移到小火的正面，然後啪地跪下了，舉起他的那顆百戰不殆的頭顱，準備往地下摜。

　　”阿冥，剛才買車票找的錢呢？“小火呶了呶嘴，對著阿冥說道。

　　阿冥心領神會，趕忙把口袋裏的兩枚硬幣和盤托出，送到了小孩的手裏。那小孩趕快省略了撞頭的動作，說了壹聲謝謝，又繼續往下壹個目標追去。

　　阿冥透過地鐵車廂的窗戶玻璃悄悄地註視著小火，車廂裏的光線非常明亮，而外面是黑乎乎的壹片，所以，窗戶玻璃就像是鏡子壹樣可以照出車廂裏的壹切。只見小火沒有什麽表情，垂著眼睛，沈醉在自己的思索中。

　　阿冥喜歡看小火的表情，在他的心中，小火就是壹個聖女。他是醜陋的，而小火是幹凈的。今天，他知道小火因為在與莎比的鬥嘴中敗北，心情不好，所以遷怒於他也是正常的，能讓小火開心，彌補今天拍攝中給小火帶來的不快，是他最大的心願。

　　喇叭裏告知廣場站到了，按道理，阿冥應該在這裏下站，轉乘另壹條線路，但是，車廂的明亮幹凈的光線，那種淡雅的氣氛，特別是有小火站立在中間的那種令人暈眩的感覺，使阿冥的兩腿像澆鑄在車廂裏似的，動也不動。加上廣場站是地鐵的中心樞紐，上來的乘客較多，阿冥拿模作樣地作出壹副無法脫身而出的架勢，以蒙騙小火，表明他是被擠壓著沒有機會出去的。

　　眨眼之間了到了終點站，小火下了車，阿冥按道理應該重新回頭了，但他沒有，兩腿不自覺地跟在小火的後邊，往外走。奇怪的是，小火竟然沒有呵斥他，而是只當阿冥不存在似的。阿冥雖然不知禍福，但是，樂得由兩腿支配自己的腦袋，走到哪裏是哪裏吧。

　　到了出口處，小火把車票放入插口，出去了，阿冥也學著小火的樣子，把車票插了上去，剛想穿過那個像鹿砦壹樣的攔截杠，妄圖順利出行的時候，他被不友好地攔住了。阿冥心裏暗暗地說，”不好，老天也不幫忙，不讓我追在小火的後邊啊。“

　　老天開眼，小火居然還知道停下來，在外面怪怪地看著阿冥。她沒有教訓他，只是有點可憐地看著阿冥被阻隔在車站內。

　　無所不在的地鐵服務人員走了過來，收了阿冥那張拒絕進去的車票，阿冥楞頭青地眨著眼睛，小火輕蔑地對他動了壹下嘴皮，”去補票吧。“

　　原來，阿冥只買了壹元錢裏程的票，而到達火車站這終點，是需要二元錢票價的，所以自動被出口處的識別裝置給撿出來了。

　　阿冥雖然被活捉，但心裏倒是挺美的，小火同意他出了出口，就意味著並不像開始那樣趕他走了啊。

　　56

　　小火的住處在閘北火車站附近的壹個大賣場的地下自由市場裏。裏面暗無天日，分隔成無數的細小空間，像蜂房壹樣，屹立著各自為政的攤位，裏面散發著服裝、劣質塑料、香煙等等各種烏煙瘴氣的味道，走進去後，會感到壹種暖烘烘的不潔的感覺。

　　小火的住處要穿過眾多的攤位與門面，才能到達。這是壹間近似於地下倉庫的大房間，裏面堆滿了硬紙盒，紙盒裏面裝滿了碟片。錢盛腫幾乎把他的生產線布滿在整個大上海的每壹個方位，小火這裏是存放著碟片的重點倉庫。壹般人很難會想到，在這個不起眼的地下倉庫裏，會是被偽君子們不屑壹顧且百般追殺的A碟片。

　　小火的床就擱在倉庫的外面，在她的生活空間與碟片之間，是用硬紙盒隔開的壹堵隔離墻，面朝外面的壹面紙盒上，小火用粉色的床單覆蓋了壹下，便形成了壹座色彩很暖色的墻面，遮掩了倉庫的雕零的生澀感，很有壹點家居的溫暖的色彩。

　　小火打開了門，把阿冥讓了進來，這還是阿冥第壹次來到小火的住處。錢盛腫的管理是很嚴格的，他不容許每壹個工序之間的上下道有任何的來往，更不讓他們有任何的接觸機會。這種保密措施基本借鑒了過去地下黨的經驗。如果說過去這壹方法能保持平安無事的話，那麽我們相信，錢盛腫同樣可以依靠這壹個具有候悠久傳統的成功經驗，以藏住自己的流水線。

　　”來了，正好來幫忙，去幫我把裏面的箱子壘起來。“小火脫下外套，對阿冥說道。

　　小火除了拍攝任務之外，還負責碟片的配貨工作，每天只要在家裏，她便按照錢盛腫給她的定貨清單，進行碟片配貨。這是壹項很細致的工作，訂貨的主要有兩方面，壹類是各地的銷貨商，他們訂貨都是批量很大，品種要求也很雜，配貨必須做好搭配；另壹類是零星的客戶，他們郵購的都是少量的單本的，對品種的要求最高。前者的大宗貨物，就是壹項體力活了，小火要把貨物配齊裝箱，然後封上膠帶紙，堆在倉庫裏邊。這些貨物，過壹段時間，就由錢盛腫派人來把它運走，至於到何處，小火也不知道。

　　最近壹段時間，各地銷貨商在逃過了反黃鬥爭後，迫切需要碟片恢復元氣，滿足永無止境的市場需求，壹時間訂單如雪片也似的飛來，小火倒忙碌了好幾個晚上。反正晚上也沒有事情，小火壹個人在倉庫裏配送貨物，倒也不覺得清冷。

　　只是大宗包裹裝好後，體積太大，重量也很重，小火壹個人搬不動它們，所以，那些箱子都亂七八糟地堆在地上，看到阿冥這樣壹個免費的勞動力，小火樂得使喚他。

　　阿冥聽說有活幹，而且是幫助小火做的，那是高興還不過來的美差。阿冥過去就是幫錢盛腫搬碟片的小工，後來需要演員，便臨時充當了男優，就像《天下無賊》中的那個傻根壹樣，原來也是壹個不名壹文的打工者，後來見機會就上，果真成了特型演員，專門演來自農村的二傻子、阿木林。

　　阿冥摩拳擦掌，撲到倉庫裏，就把地上散放的箱子壹個個依次摞起來，小火呢，覺得自己閑著也是閑著了，也在另壹頭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也把箱子堆高。阿冥看小火忙的吃力，自己幹的速度更快了，他想盡快地把自己手裏的活幹完了，再去幫助小火，嘴裏還壹邊說，”小火，妳歇歇去，這麽壹點事，我眨眼功夫就完成了。“

　　”廢話，妳做妳的，我不吃力。“小火白了阿冥壹眼。

　　阿冥乖乖地不吱聲，小火脫了外衣，穿了壹件粉紅色的毛線衣，勾勒出她的修長的身材，其實女人最美麗的時候，就是穿著衣服的時候。女人的美麗，實際上是壹種幻想的產物，是壹種光圈在女人身上的塗抹。女人的xxx簡潔得只是作為壹種欲望的符號，而穿著衣服的女人才會產生光圈。有人要說了，西方的油畫中的裸女不是很美麗嗎？但妳要知道，經過油畫筆重新塑造出的裸女恰恰已經敷上了壹層神聖的釉彩，而凈化了肉欲的原始的成份。阿冥與小火有過多次配戲，他對小火的身體雖然不能說了如指掌，但也算得上是爛熟於心的，但是，在這個光線略顯暗淡、空氣略呈窒息的環境內，小火忙過來、跑過去的身影，還是在他的心裏激起了異樣的漣漪。他喜歡這個穿著衣服的小火，壹個有著距離、向外發散著神秘氣息的小火。阿冥感到，他對女人的了解，是由裏向往的，先從肉體上了解了壹個女人，然後才看到壹個穿著衣服的女人，他絲毫沒有因為看過赤裸的女人而就對面前的這個女人產生壹種穿透的想像，他偷偷打量著小火在幹活時的那種盡力，小火要把沈重的箱子碼起來，根本不是像他那樣，直接舉上去，她先是支起自己的壹只腳，放在凳子上，然後把箱子舉起來，擱在腿上歇壹歇，再壹用力，把箱子擡到胸口，最後再壹發勁，推到箱子頂上。小火就是這樣節節拉拉地完成了艱難的搬箱子的過程。阿冥不敢勸小火歇壹歇，他怕自己壹開口就再遭受到小火的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