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8章 人算天算（下）

　　蘇辰閉目端坐於臥室，定神香燃起的煙霧繚繞，心神悠遠而寧靜。
　　紅玉正在午後小憩，睡得十分慵懶香甜。
　　壹個上午的操勞，她樂在其中，卻未免有些疲倦。
　　鼎盛、忙碌，大抵是壹個大宅院的常態。
　　各處產業，種種人情往來，以及府內人事糾葛，四鄰左近婚喪嫁娶。
　　原本，這些事情由管家操持即可，但小事可以自決，真正的大事，還是得主人發話。
　　不比那些繁盛許多年的家族，新興的家族總免不了親自操勞這壹步。
　　而蘇辰又是壹個不管事的，實際上，他對家裏的事情不怎麽在乎。
　　所以，許多繁雜家事，就由紅玉掌理。
　　她的身份合適，對種種雜事也不厭煩，把金華城寧家這份產業打理得井井有條，無論上下內外，全都念著她的好。
　　這也讓蘇辰有了足夠的時間忙著自己的事情，不被俗事煩擾。
　　蘇辰前段時間主修九轉玄功，少有呼吸吐納、培育元神的功課。
　　因為他發現，就算是自己苦修元神，其實也沒什麽卵用。
　　正統的修練元神方法，他大致上也推演出來了。
　　無論是各家典籍，還是故裏相傳，元神法相修持最正確的做法是出竅高天之上。
　　這時需得吸收九天清氣，打磨念頭。
　　更需要在罡風層、天雷層中壹步步深入，打磨自己的心神。
　　讓元神蛻變成長，獲得進化。
　　俗稱上天梯。
　　上得壹層天梯，就有壹波小劫難。
　　渡過去，然後見到另壹重天地，實力也離虛空大道更進了壹步。
　　也就是更加具有神性。
　　所謂元神，最終把魂靈煉成神靈，大道從天地中看，從虛空中學。
　　這就是煉神返虛的路子。
　　這種道路擺在那裏，但如今的蘇辰是做不到的。
　　他從沒有哪壹刻如眼前這般明晰感覺到，此方世界的殘損與絕望。
　　天邊籠罩的那層灰霧，並不是什麽霧氣和粉塵，更不是因為現代科學破壞環境所導致的末日場景，而是壹種不該出現的渾濁穢氣。
　　或許，有許多人會覺得奇怪，濁氣上於高天，這完全是反了。
　　但蘇辰壹點也不覺得驚訝。
　　從故事中得知，這個世界本就是黑白顛倒，烏七八糟，再奇怪的事情也是理所當然。
　　濁氣生，世間亂。
　　妖鬼四起，正道不彰。
　　“這是壹個牢籠，再不自救救人，就要日暮途窮，整個世界都會崩毀。”
　　世界意誌雖然沒有人格，但絕不會坐以待斃。
　　而此時的燕赤霞、聶小倩以及寧采臣、知秋壹葉等人，也就應運而動。
　　是天地清除毒瘤，掃滅蟲子的壹個手段。
　　以結果看動機，蘇辰就明白了燕赤霞等人身上的氣運是怎麽壹回事。
　　他們這些人來來去去，終究會促成壹些事情的發生，得到好的結果。
　　而蘇辰種下氣運種子，就能橫插壹手，偷偷摸摸的在天地本能修復自我、掃除癌細胞的過程中，獲得海量氣運和天大好處。
　　正因應運而生，應運而動，氣運壹動如火，所以這些主角際遇就會非同尋常。
　　如今，蘇辰就見著了這份手段。
　　他收回感應天地的思緒，目光落在那道沈沈深淵之上。
　　是燕赤霞的視角。
　　在種下氣運之後，蘇辰發現，只要他凝神靜觀，以明珠為引，就能見著被種運之人的行動，以及其所見所聞。
　　所有壹切，都如自身親歷壹般，甚至連對方的心理活動，也有所感應。
　　“種運法門實在太強大了，如果不是只能感應不能操控的話，幾可比擬奪舍，掌控別人的人生。”
　　“雖然還不能掌控行動，但多多少少能夠引導，也已足夠了。”
　　此時的燕赤霞氣宇雄邁，壹劍飛天，身上騰起熊熊烈焰，在陰暗叢林之中如電光壹般閃躍飛馳。
　　在他身後，有著龐大壹片黑霧，如妖物張開的獠牙大嘴。
　　噬咬而來。
　　整座山澗突然活過來了。
　　壹個陰沈嗓音冷喝道：“燕赤霞，妳逃不了的！就算妳能跑出山去，待本座功法大成，同化此方天地，化陽為陰，妳又能去到哪裏？不如投入我的麾下，念在妳本事尚可，本座饒妳壹命，送妳壹份前程。”
　　“癡心枉想，若是在妳的枉死城內，我還懼妳三分，可如今是在陽間，妳又能奈我何？”
　　燕赤霞壹邊急速飛行，壹邊嗤笑回話。
　　比起前些日子在蘭若寺之時，他身上的法力劍氣又要強上許多。
　　焰光熊熊，威棱霸道之氣震懾四周，所有的黑氣陰魂，只是壹撲到他的身上，立刻化做煙霧消散。
　　被無窮劍光斬滅了靈智。
　　“是嗎？”
　　壹陣陰笑響起，後方那遮雲蔽日的黑色煙雲陡然壹頓，化做壹張人臉，冷冷望來。
　　在那黑煙人臉的眉心，有壹點幽光閃了壹閃。
　　燕赤霞心裏壹動，就感覺十分不妥，正遲疑間，就聽得心靈深處壹聲清喝：“快快扔掉佛指舍利，壹路向北。”
　　這聲音離得極近，又仿佛遠在天邊。
　　更奇異的是，聲音壹出現，燕赤霞就恍聞暮鼓晨鐘，霍然驚覺。
　　而是潛意識在示警。
　　“佛指舍利，那可是舍利金身法門承載，我如今雖然還沒練成，只是習得壹些皮毛，就感覺壹身劍經所學大有長進。無論是劍氣還是法力神魂，都突飛猛進了，如此寶物，豈能輕擲？”
　　壹個心念想要扔掉，壹個心念十分不舍，只是延誤了兩個呼吸時間，燕赤霞就感覺心臟壹痛，如墜冰窖。
　　在他的身上突然出現壹個漆黑鬼頭，詭笑壹聲化出尖牙利齒，漆黑鋒銳的手爪已經插入了燕赤霞的胸口，並握住了他那顆躍動心臟，就要捏成粉碎。
　　那鬼頭出現的原因，竟然是被燕赤霞藏在胸口的舍利指骨上面壹縷黑痕。
　　在客棧裏燕赤霞曾經細細檢查過這件寶貝，當時也覺得微微有些不妥，黑痕十分刺眼，讓人心裏不太舒服。
　　但他以為是歲月悠久留下的歷史陳跡，卻也沒有太過放在心上。
　　此時看來，這哪裏是什麽歲月磨損的痕跡，分明是黑山老妖設在上面的壹招暗手。
　　或許是咒術。
　　或許是傀儡。
　　……
　　蘇辰嘆息壹聲，知道那位大胡子有麻煩了。
　　他心神遠遊，以明珠為引，看清了現場情形。
　　在燕赤霞還沒有發現危機來臨的時候，他早就憑借著壹雙天眼看到了佛指舍利的異常。
　　那股陰森臭味與遠處山林裏的鬼臉如出壹轍。
　　“竟然早早的埋下了伏筆？是了，樹妖姥姥跟黑山老妖勾結已久，她得到的無上功法，怎麽可能不讓黑山老妖過目？更或者，蘭若秘藏實質上是黑山老妖得手後，方才扔給老樹妖以做獎賞。”
　　“真是壹些沒見識的家夥。”
　　蘇辰暗暗撇嘴。
　　這些妖怪鬼物卻並不知道，他們用來布下詭謀的這份功法，才是最寶貴的東西。
　　“也或許，他們根本就煉不成，也受不了修煉中的苦楚，如此看來，功法就有些雞肋了。”
　　蘇辰轉念壹想，對黑山老妖的舉措也就理解。
　　無論是在哪壹個世界，當真正的機緣出現之時，能夠抓住並且從中得到好處的可謂萬中無壹。
　　有眼不識金鑲玉的人物所在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