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0章 縱橫來去（下）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這書生壹定是以進為退，知道本體所處才是樹妖的弱點，眼見得打不通去路，被逼無奈之下，也只得虛幌壹槍了。”
　　燕赤霞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嘴角帶起壹絲神秘笑意，自認看清了蘇辰的心思。
　　“如此做法，正中我下懷……等到樹妖收回阻路根藤，準備迎接搏命攻擊之時，卻發現那書生不戰而逃，肯定會覺得被騙，從而惱羞成怒，非得追下山去不可，到那時……”
　　燕赤霞思慮停當，眼神灼熱的望著山巔之處。
　　他側頭想了想，劍訣壹指，身隨劍走，烈焰金紋劍隱泛紅光，貼地悄無聲息的就遠遠繞行，劃了壹個大弧從另壹個方向直摸上山。
　　他自認想得絕無錯漏，漸漸的，就發現事情不對了。
　　那向上沖擊的白影，竟是越沖越快……
　　到了後面，更是有了壹種千騎卷平岡，天地任橫行的無邊氣勢。
　　“這是真的要直搗黃龍嗎？”
　　燕赤霞繞過壹塊大石的時候，腳下壹頓，身體歪斜著急奔幾步，差點摔倒，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蘇辰先前並不想跟樹妖觸手硬拼，只是用出幻魔身法敷衍了事。
　　既已救得小倩，而且還殺了在金華城中胡作非為濫殺無辜的陰山鬼女，這已經達到目的，沒必要為了莫名的理由去跟壹棵大樹死拼。
　　跟她打有什麽好處？
　　打贏了也就那麽壹回事。
　　不見其利，反見其害……
　　拼得大汗淋漓，壹身酸臭，誰傻誰幹。
　　可是，此壹時彼壹時，現在局勢又大不相同。
　　已經不是他不想打就可以不打的了。
　　他想走，樹妖卻是不依不饒的壹心想要留客。
　　那種咄咄逼人的姿態，就算是泥人，也會有三分土脾氣，更何況是蘇辰。
　　他幾時曾受過憋屈。
　　既如此，那麽，他就有必要告訴老樹妖，什麽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不打得她知道痛是什麽滋味，以後恐怕會沒完沒了，糾纏不休。
　　蘇辰這壹次的沖擊，與先前的輕靈詭秘全然不壹樣。
　　他向上突進之時，身體劃破空氣，帶起壹波長長的白痕氣浪。
　　頭頂血氣精氣直沖數丈，只是幾步踏出，身上筋絡根根如弦錚然嗡鳴，骨骼爆響著，身軀變得高大雄壯。
　　那身白衣被紫青色的肌肉塊壘撐得鼓鼓囊囊。
　　聶小倩嬌小的身軀被攬在他的懷裏，宛如嬰孩壹般細小。
　　壹路奔行，踩得樹木土石炸碎成粉。
　　看到這種威勢，樹妖姥姥心下更急。
　　成千上萬條觸手如狂浪壹般，嘩嘩啦壹陣疾風，向著山巔倒卷而回。
　　不但如此，山巔那棵老樹更是發出壹聲沈悶狂吼，所有枝條齊齊展動。
　　“轟”的壹聲，葉片如雨般激射而出，不斷旋轉切割著，向著蘇辰前沖身形攔截。
　　枝條狂猛抽打，縱橫疾勁；
　　藤蔓滿空飛舞，遮天蔽日；
　　樹根貼地急竄，昂首欲噬。
　　前後左右，只是壹瞬間，就變成了無邊殺陣……
　　蘇辰長吸壹口氣，沈聲道：“小倩，那蝴蝶玉墜中的劍氣妳也看到了，難得還能激發出來，的確不錯……接下來，就讓妳看看最純粹的劍氣威力。”
　　說話聲中，他也不等聶小倩說話，自顧自的舉劍齊眉。
　　腳下加力，“嘭”的壹聲悶響，地面被踩出壹個深坑。
　　身形如疾電，完全無視了前方葉片旋轉的鋸輪，也無視了那無數粗大的枝條抽擊，只是壹閃就穿過了前方十余丈距離，長劍亮起雪亮華光……
　　聶小倩就算已經成了鬼軀，此時也不自覺的屏住呼吸。
　　她忍不住瞇了瞇眼……
　　這壹刻，就連天上的太陽，也被這壹劍比了下去，極致的亮讓人睜眼欲盲。
　　緊接著，眼前出現壹道如墨般漆黑的光。
　　漆黑又怎麽會有光？聶小倩說不清楚。
　　但那道光就亮在心裏，耳邊只聽得壹聲暴喝：“無雙……斬！”
　　“斬”字壹出口，山巔之上陡然風起雲湧，入耳就聽到鬼哭狼嚎般的痛嚎。
　　等到聶小倩再度看清時，眼前已是情形大變。
　　那壹劍揮出之後，劍鋒前方出現了壹條長長的黑痕縫隙……
　　似乎整片天空，被硬生生的抹消了壹筆。
　　縫隙裏面透著無邊的幽寂，還有著無聲閃電七彩華光。
　　悄無聲息的，那棵二十人合抱粗的龐大樹幹，突兀的多出壹道深深裂痕……無數蛛網般的紋路向著整片樹身蔓延。
　　腥紅鮮血如同瀑布，向著四面激射。
　　樹妖的痛吼震撼雲霄，無數枝條抽搐壹般狂亂的抽打著，根系翻滾著橫空掠過。
　　這壹次，她再顧不得什麽羅網，什麽圍追堵截，所有能調動的實力，全部收攏身前十丈……
　　狂怒勁風砸落，直抽得山巔土層向下沈了兩三米。
　　這已是無差別攻擊。
　　樹枝抽到樹根，樹根砸到樹藤。
　　漫天木屑紛飛，在樹幹四周裹成了壹個厚厚的蠶繭模樣。
　　被那斬斷虛空的壹劍正正斬中樹幹，劈開壹大半的樹身，老樹妖驚駭欲絕，哪裏還敢放肆進攻。
　　她只想著能把這位書生趕開身邊，就已經很滿意了。
　　卻根本沒註意到，隨著那壹劍斬出，那位白衣書生身體如放了氣的皮球壹般又恢復了先前的高挑清瘦，面色也蒼白如紙。
　　見到樹妖的反應，蘇辰就知道這已是最大的成果了。
　　他壹劍斬完，身形由前沖轉為後退。
　　長劍壹收，就幻做壹道迷迷蒙蒙的影子，如流星墜地般飛掠而去，嘴裏還哈哈大笑道：“老妖婆，這次就先給壹個教訓，老老實實呆在山上，規規矩矩不要害人，我就放妳壹馬，否則，總有壹天取妳性命。”
　　“命”字余音繚繞山林，人影已是到了山腳。
　　跨過蘭若、飄過小河，轉眼消失不見。
　　這壹次，老樹妖根本就不敢分出壹支藤蔓、壹條樹根來阻攔，只是把所有枝葉裹成壹團，樹身發著抖，發出嗚咽嘶嚎：“我不會放過妳的。”
　　到了這時，她也只能打打嘴炮了。
　　剛剛的短暫交鋒，讓她感應到了滅頂的危機。
　　那壹劍看起來雖然只有蠻橫，沒有太多高妙之處，可卻能斬破虛無，壹劍要了她半條老命。
　　好在護身還算及時，只是受了壹劍，沒有給對方乘勝追擊的機會。
　　不然的話，今日結局還不知如何？
　　就算是如今的情況，她想要徹底養好傷，沒有半年時間，也是休想。
　　“世間竟然有如此劍法，這不是道術，而是純正的武藝……我怎麽就從未見識過，不行，九陰鬼女壹定要找回來，如此方能求得黑山真君助我壹臂之力，化出真形，行走四方，保命殺敵的把握就會更大壹些。”
　　“這種只能枯守壹地的日子，我是壹刻都不想過了。”
　　老樹妖壹陣憤怒，張嘴就是狂吼，只覺得心頭的郁悶快要把人憋瘋。
　　她四下壹掃，就見到燕赤霞正目瞪口呆的站在山腰處，似乎還沒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不由又是壹陣大怒。
　　“妳這死道士也來看我笑話，去死吧！”
　　萬千觸手蜂湧而去，向著燕赤霞就是壹陣狂轟濫打……
　　煙塵彌漫，轟隆隆爆響連聲。
　　很快，半山腰中就有壹個人影帶著壹溜紅光竄上半空，搖搖晃晃向著山下疾沖而去。
　　如果蘇辰還在場，就能看到那人身上衣衫襤褸，口吐鮮血，壹邊逃，壹邊破口大罵，頭也不敢回。
　　正是燕赤霞。
　　他哪裏還有著高人模樣？發髻淩亂著，氣急敗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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