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人算天算

　　蘇辰從風清揚壹出現，就感覺到若有若無的殺機籠罩過來，混身如同浸在冷水中，大感詫異。
　　“不是說這些老前輩對後輩都是和藹有加，慈詳可親的嗎？怎麽這老頭壹出來就這麽大敵意，這明明是壹言不合就動手開殺的架勢。”
　　“哎呀，我真是糊塗了，此壹時彼壹時，人家風清揚要慈詳可親也是對著令狐沖去的，我倒忘了如今扮演的是壹個大反派，壹個狂妄自大，說劍宗狗屁不如的可惡弟子。老前輩壹出現那肯定是狠狠的教訓我，不吊起來打壹頓都算得上是心慈手軟。”
　　風清揚再怎麽不問世事，淡泊名利，年輕時學劍生活過的華山，那些劍宗師兄師弟師叔師伯，在他的心裏壹定是有著很重要的位置。
　　他守在華山後山流連不去，就是懷念往昔，懷念過往美麗時光。
　　而蘇辰這樣大肆詆毀劍宗，若是他不生氣，那就是聖人了。
　　蘇辰有口無心，隨意做戲，倒是沒想到這壹著，此時陡然回過神來，心知自己卻是做得過了，招人痛恨。
　　他忙在壹旁行了個禮道：“來得可是本門風清揚風太師叔，師父曾說過前輩劍法高深，天下難敵，晚輩倒是去後山走訪了幾次，卻無緣壹面，今日見著，真是榮幸之至。”
　　“哼，妳這奸滑小子，嶽不群怎會教出這種徒弟？也真是壹個異數，當面壹套，背後壹套，少來。”
　　“風太師叔，他是師娘的徒弟，不是我師父教的。”令狐沖有些尷尬的在壹旁小聲說道。
　　“哦，是那小丫頭，寧清宇那奸賊平生做事狠絕，實在讓人太不喜歡，但他的小女兒卻是很可愛，怎麽也收徒弟了？哈哈，有這麽個弟子，看嶽不群那迂腐家夥，怎麽管教華山？”
　　蘇辰在壹邊聽得汗顏，風清揚說的壹點也沒錯，自從自己上山以來，嶽不群的確是不好管教弟子了，處處摯肘，威嚴全無。
　　“但這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華山派比之以前卻是興旺強大了許多，有壹得就有壹失，世事不都是如此嗎？”
　　風清揚說過這幾句話，氣倒是消了不少，尤其是聽說蘇辰為寧中則的徒弟，那股子縈繞不去的殺意消消的淡去無影，只是板著臉說道：“小子，就算妳是寧小丫頭的徒弟，也不能如此小視我劍宗劍法，既然妳想看看我怎麽指點別人，就讓妳見識壹下，如何指點令狐沖敗妳。”
　　“令狐沖，妳也太不成器，被壹個小妳這麽多的師弟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聽說妳是如今華山派的首席大弟子，卻是太丟臉了，也難怪媳婦都被人搶跑，還被人跑來跟前羞辱。記好了，妳先用‘白虹貫日’，再使再使壹招‘金雁橫空’，接下來使‘截劍式’，再是‘前瞻後顧’到‘壹陽普照’……”
　　這老頭中氣甚足，壹口氣就說了二十來招。
　　不但包括了華山基本十壹式，還包括了朝陽壹氣劍、希夷劍法的妙招，更有石洞中失傳的幾招華山高級劍式，令狐沖先前卻是使出來過，如今在風清揚的嘴裏信口說來，如掌觀紋。
　　蘇辰笑盈盈的站在壹邊也不打擾，他把這些劍法在腦海芯片裏組合了壹番，心裏悚然，明白了風清揚老頭搞的什麽鬼。
　　“這是跟我完全不同的壹種劍術理念，走的是得劍而忘劍的路子，雖然說了二十招，但其實已經可以算做壹招。”
　　看著腦海裏的劍招翻翻滾滾演變而成壹招周而復始、流暢圓轉的劍招，蘇辰眼裏露出了興奮神色，轉瞬又壓制下來，重新透著茫然，帶著壹點不屑。
　　他雙手抱胸而立，臉色無可無不可，似乎對這些劍式組合完全不放在心上。
　　蘇辰以前研習的劍術，改進華山基本劍法的行為，就是每壹招都要求盡善盡美，求變求精，惑人眼目，處處陷阱。
　　這是把“有招”做到了極致。
　　壹件事物到了完美的階段，就會生發出無比龐大的威力，平平常常的東西也會發出難言的美麗，更何況本身就威力強大的劍招。
　　所以，他的十壹式華山基本劍式十分強大，可以說，對手不用出更高深的劍法，根本就擋無可擋，很難破掉。
　　令狐沖出手之時，以不完美對完美，蘇辰是想什麽時候敗他，就什麽時候敗他，完全沒有半點難度。
　　而風清揚口述的二十招，幾套劍法打爛揉捏壹塊，就如同把面包、餃子、米飯、紅薯全都捏成壹個食物團子。
　　妳不能說這是什麽名字的食物，只能說它照樣能頂饑挨餓，而且營養均衡，是難得的好食品。
　　味道不見得怎麽樣，但是作為壹樣食物該有的東西它照樣會有，反而比單純的面包要好。
　　所有的招數在風清揚的眼裏已經不再是壹招招劍法，而是拿來就用，什麽招數都無所謂，可以隨意增刪。
　　劍法招數對於他來說，就是壹份份材料，歸結為最本質的大米、小麥……
　　“這就是無招的理念吧，我倒要看看是怎麽無招勝有招的？”
　　蘇辰興奮起來，又學到壹門劍術，提升了自己的底蘊，過不多久，劍法就肯定會再次進步。
　　知道是壹回事，如今親自體驗又是另壹回事，不親身試驗過，就算理論天下無敵，其實也無法有悟於心。
　　就如前些年，蘇辰壹直都明白獨孤九劍是無招破有招，但怎麽去練，怎麽去融合，卻沒有現成的例子，卻沒有壹個清晰的想法。
　　在他想來，這種隨意揉捏劍法的方式，學會了其實也就這麽樣，最多讓劍法變得流暢，並沒有獨孤九劍那破盡壹切的奇妙。
　　因此，他有時曾經嘗試過這種做法，看看效果不盡如人意，就放棄了，反而去專研弱點與破綻，算盡壹切，破盡壹切。
　　殊途而同歸，同樣是以法破法，卻走在了兩條道路上。
　　如今的風清揚卻是給他上了壹課。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見到這個例子，他的劍術又有了些許進步，感覺心靈活潑潑的，有許多靈感在腦海萌芽生長。
　　蘇辰已經明白了其中巧妙之處，令狐沖卻是壹眼茫然。
　　他遲疑著不知如何是好，風清揚也不急，只是說道：“妳站著不動做甚？先試試！”
　　令狐沖半信半疑，當即使壹招“白虹貫日”，劍尖朝天，第二招“有鳳來儀”便使不下去，不由得壹呆。
　　風清揚大罵道：“唉，蠢才，蠢才！無怪妳是嶽不群的弟子，拘泥不化，不知變通。劍術之道，講究如行雲流水，任意所至。妳使完那招‘白虹貫日’，劍尖向上，難道不會順勢拖下來嗎？劍招中雖沒這等姿式，難道妳不會別出心裁，隨手配合麽？”
　　令狐沖恍然大悟，接下來的十八招，他也學懂了怎麽去做。
　　不管原本的劍法怎麽要求，身形步法手眼全都變動起來，隨意使著劍。
　　反正不管劍法使得好不好看，只是壹股腦的把二十招劍法用完。
　　使到壹半，令狐沖面上露出狂喜之色。
　　他手中長劍似乎有壹種魔力，只感覺平日裏轉變劍勢之時那壹個個細微的停頓，立刻變得完全沒有，就仿佛這些劍法原本就屬於壹招。
　　常人出劍收劍，邁步撤回，再怎麽反應神速，都得用完壹招，再用壹招。
　　前壹招是砍出去，後壹招是刺出去，那麽，就得把砍出去的長劍收回來，再緊接著用最快的速度回力，閃電般刺出去。
　　不管妳怎麽快速銜接，總會有著延遲，兩招之間的間隙就是敵人避實擊虛的最佳時候。
　　而風清揚所教導的理念，卻大不壹樣。
　　妳既然砍了出去，那就不必往回收，只是順著劍鋒所向沈肩反撩，撩完劍鋒揚起之時，再進步斜劈。
　　身形進退之間，這些劍式宛如在令狐沖身前身後布成壹個圓球，劍光霍霍，讓人看著就不知如何抵擋。
　　令狐沖在風清揚的示意之下，又重新向蘇辰挑戰。
　　“蘇師弟，試試我新學的劍式，這次妳可要小心了。”
　　“哈哈，大師兄，妳被那老頭忽悠了，當著我的面教劍法，這不是明擺著讓妳輸嗎？難為妳也肯信，應該是迫不及待的想下山拜見大嫂了吧。”
　　令狐沖回頭看了看風清揚，見他只是拈須微笑，很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立刻有了信心。
　　“輸不輸打完了再說。”
　　令狐沖挺劍疾刺，果然是那招“白虹貫日”，緊接著就是“有鳳來儀”轉“截劍式”……
　　劍法壹氣呵成，令狐沖幾劍壹出，感覺興奮至極，臉上露出了笑容。
　　其出手之流暢、走位之風騷，讓蘇辰也是大大驚訝。
　　他原本以為令狐沖所學所用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對方學會了，那不就等於自己學會了？打起來還有個屁用？
　　壹交上手，卻發現風清揚在壹旁偷笑，立刻明白自己原來是上了壹個惡當。
　　“人老精，鬼老靈！”這老頭早就算計好了。
　　就算是自己學會了，甚至能學得比令狐沖更好，那又如何？
　　蘇辰跟令狐沖兩人打的賭，是要在二十招之內擊敗令狐沖，如果不能做到，那就算是他輸了。
　　“我就算比他使得還要流暢，也沒什麽用，無非是跟他打個平局。同樣的劍式，又不能太過明顯的用出超出令狐沖的力量與速度，劍法威力自然大致相當，絕對壓制不住他。不行，得改變，人家的終究是人家的，我還是用回自己的劍術吧。”
　　蘇辰想明白了這壹點的時候，兩人“乒乒乓乓”的雙劍互擊已經打了十二招，他朗聲壹笑：“大師兄，這套劍法立意是好的，可惜妳根本就不熟練，招數破綻百出，看我弱點攻擊。”
　　他手中長劍壹引，也不在意什麽流暢的問題了，身形倏忽進退，長劍如穿針引線，壹式“玉女穿梭”使了出來。
　　只見劍風呼嘯，劍光如絲，劍劍直攻令狐沖的持劍右手，待到及體，再散成破碎光點，直罩住他全身上下三十六處大穴。
　　令狐沖壹下子就變得無比艱難了起來。
　　他原本使得極為流暢連貫的劍法，不是在擡手的時候被刺上壹劍，就是在轉身的時候被攔壹下，甚至剛剛準備進步上撩，蘇辰壹劍布網，早就刺在他膝蓋必經之路上。
　　“布網成陣，穿針引線！好壹手玉女十九劍，算計十分精微啊。”風清揚在旁嘆息壹聲道：“能把劍法練到這個地步，也難怪妳看不上我劍宗絕學，令狐沖退下來吧……”
　　他的話還沒說完，令狐沖使到第十七式“若遠若近”之時，被蘇辰回劍壹擊，就打在他的環跳穴上。
　　令狐沖壹個踉蹌，差點摔跌在地，劍法散亂，再不成劍。
　　他壹臉羞赧，退到風清揚身邊，看向蘇辰的目光有些無奈了。
　　風清揚卻是漫不在乎說道：“蘇小子，妳等壹陣，到天快黑的時候，再來比劍，這次我好好的教他幾招，看他怎麽贏妳。”
　　蘇辰笑著道：“風太師叔，隨您怎麽教，別說幾招，就是幾十招幾百招，也沒甚大用，無論如何，令狐大師兄不可能贏得了我，這壹聲大嫂，卻是少不了的。”
　　他高高昂起頭，說話的時候卻是斜眼看著令狐沖，其話裏的輕視簡直讓人直欲吐血。
　　“希望等會妳還這麽信心十足。”風清揚白色長須不經意的動了動，顯然是呼吸也急促了壹些，卻是被蘇辰的狂妄氣著了。
　　只是他涵養甚好，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他心裏想什麽。
　　“生氣了吧，越生氣越好，快快把拿手本領教出來，不榨幹妳壹身所學，怎麽顯得我手段高強？”
　　看著令狐沖跟風清揚進洞而去，蘇辰也不理會，他坐在大石臺上，獨自灌著酒水，俯觀華山秀美景色，耳朵卻支楞了起來。
　　遠遠的聽著洞內傳來風清揚的聲音：“沒想到那小子已經得窺劍意，用劍破劍明察秋毫，就算妳把所有五嶽劍派劍招都能連為壹體，我懷疑妳都擋不了他二十招，這已是層次的區別，寧中則小丫頭收了個好徒弟，比起來，妳那練的是什麽劍法？”
　　風清揚說話十分不留情面，令狐沖卻是郁悶地說道：“風太師叔，那我就真的打不過他了？您也沒辦法？”
　　“倒也不是沒有辦法，我教妳三招絕世劍法，不知妳能不能學得會？能學會就可以輕松贏他，學不會的話，妳還是早早下山叫大嫂吧，技不如人，也怪不得自己憋屈丟人。”
　　“三招？”令狐沖很是不以為然。
　　“哼，妳別小看這劍法，每壹招都有三百六十五種變化，妳能在短短兩個時辰之內學會壹招，我都可以說妳是壹個天才。”
　　蘇辰聽得眉花眼笑，心知接下來就要說到獨孤九劍了。
　　他平心靜氣，洗耳恭聽，暗暗贊嘆紫霞神功果然是偷聽偷看的絕好神功，就算是風清揚都防不勝防。
　　正在心中轉念，耳中卻變得壹片靜寂，只聽到山風呼呼，雀鳴蟲噪，山洞裏的聲音竟然聽不到壹絲半點。
　　“好厲害的老頭，為了保密，竟然用真氣把身周幾丈方圓全部封住，這是防備我吧，還是防備我呢？”
　　蘇辰氣得差點從石頭上壹彈三尺高。
　　他算來算去，卻沒算到風清揚老頭竟然能單憑壹身真氣，就把四周聲浪全都封住。
　　“這樣的話，我前面所做壹切，促成風清揚在眼皮子底下傳功，不就全成了無用功，白白成全了令狐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