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中秋遊園（上）

　　本是許明珠壹時興起提起的遊園建議，李素剛開始敷衍式的答應了，然後敷衍式的打聽了壹下。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剛開始做的時候漫不經心，成也好敗也好，情當是打發時間，也沒有什麽得失心，可是壹旦將事情鋪墊好了以後，心態就不壹樣了，漸漸有了鬥誌，覺得應該做下去，而且必須以嚴肅認真全力以赴的態度去做好它。凡事只要邁開了第壹步，不管這壹步是不是自己願意邁下去的，第二步的時候，慣性已推動著自己不由自主地繼續邁下去。
　　李家的遊園會也是這樣，許明珠提議的時候李素只當是哄她，順口便答應了，後來事情壹步步的發展，這件事也漸漸成了整個李家上下的工作重心，因為這是李家以權貴豪門的身份正式登場亮相，遊園會在李家已上升到了政治高度。
　　中秋節當日清晨，第壹縷陽光灑遍關中的時候，李家上下已忙活起來了。
　　李素特意起了個大早，看著府裏管家下人們來回忙碌不停，許明珠更拿出了當家主母的威勢，像壹陣龍卷風似的從內院刮到外院，各種頤指氣使，各種風風火火。
　　李素坐在院子中間，憂心忡忡嘆了口氣。
　　今日這遊園會，也不知是吉是兇，許明珠若跟東陽見了面，是先各自叉著腰罵街呢，還是二話不說直接亮刀子，而自己夾在中間……難道真給她們舞劍助興不成？
　　李道正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順勢在他身邊坐下。
　　“爹，咋還沒換衣裳？馬上要去曲江園了，今天日子不壹樣，您還是換身華麗點的衣裳吧。”
　　李道正今日的表現有點奇怪，悶悶的，好像有心事，沈默半晌，道：“今日妳都請了哪些權貴？”
　　李素笑道：“長安城與孩兒有過來往的權貴都請了，不是國公就是郡公，幾位大將軍，還有三省的宰相仆射等等，熱鬧得很，爹，快去換衣裳吧，您是侯爺他爹，去了曲江園只管挺起胸脯跟他們說話，咱們不比他們矮壹截。”
　　李道正臉色似乎變了壹下，然後搖頭：“不去咧，這把年紀了，也沒見過啥世面，我娃有出息咧，我就不去丟妳的人了……”
　　李素臉色也變了：“爹，您這說的啥話，咱家如今年景不壹樣了，丟誰的人？誰敢笑話您丟人，孩兒今就把他廢了。”
　　說著李素臉上露出壹股罕見的戾氣，西州經過生死殺陣後，李素的骨子裏似乎多了幾分殺氣，平時不顯露，上火時才冒出來，連他自己都能感到渾身上下的殺氣嗖嗖的往外飆，不停的飆，飆半個時辰保管天上都有烏雲……
　　啪！
　　李道正看不下去了，狠狠抽了他壹記，李素完美破功，往外飆的殺氣頓時壹滯，天空繼續晴朗，沒有半點烏雲蔽日飛沙走石的征兆……
　　“當了個縣侯不知自己斤兩了是吧？今不是國公就是郡公的，妳壹個小小的縣侯能廢誰？再擺出這副吃人的鬼樣子，老子抽死妳！”
　　李素頹然垂下頭。
　　好吧，事實證明，散王霸這種事還需要多練習，不練散不出來，也要看場合和對象，不然會被抽。
　　“不去了，朝廷剛賜了良田，家裏的莊戶也才剛把房蓋好，我去田裏看看，順便跟莊戶們聊壹聊，五百戶人家咧，種壹年的地，能打多少糧食，世代傳下去，子子孫孫享福，哈，有勁頭！”說到種糧食，李道正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眼裏隱隱露出興奮之色。
　　這是真正的農民，他的心，他的根，全紮在土地上。
　　說完李道正佝僂著腰走了。
　　李素看著老爹的背影，露出深思之色。
　　剛才勸老爹去遊園會，他的神色似乎……有點慌張？他怕個啥？
　　……
　　長安曲江園。
　　園子依曲江而建，早在秦朝時，這裏便是皇家禁苑，名為“宜春苑”，嗯，名字雖然看起來不太正經，頗有煙花妓館的風塵味道，但地方卻是十足的正經，它是正經的皇家園林。
　　宜春苑附近還埋葬著壹個很有名的皇帝，就是秦始皇那個昏庸低智商的二子秦二世胡亥，胡亥被奸宦趙高逼迫自盡後，以“黔首”的身份葬於斯，“黔首”就是布衣百姓，死得可謂窩囊可悲。
　　隋朝時，曲江池仍是皇家禁苑，隋文帝這人特別迷信，尤其厭惡“曲”這個字，認為這個字不吉利，於是下令將曲江池改名，當時隋朝的宰相高穎想了很久，想到曲江池內蓮花盛開，爭奇鬥艷，分外美麗，於是將曲江改名為“芙蓉園”，後來大唐立國，曲江園的名字就亂了套，有叫它“曲江園”，也有叫“芙蓉園”，甚至叫“宜春苑”的也有。
　　上午時分，李素與許明珠乘坐馬車晃晃悠悠進了曲江園。
　　許明珠今日特意打扮了壹番，頭發盤成了時下權貴婦人流行的高雲髻，發間斜插兩支蝴蝶狀的金釵，額間正中三瓣紅色的梅花，臉上輕抹了幾分脂粉，身穿綠色鑲珠翠宮裙，比平日更多了幾分嫵媚嬌艷，令李素壹時心旌搖曳蕩漾不已。
　　進了園子，李素與許明珠並肩在曲江池畔漫步緩行，夫妻二人說些體己話兒，日上三竿時，園子便喧鬧起來，李家請的客人陸續來了。
　　李素和許明珠急忙到園門外迎客。
　　程家來得最早，而且氣勢也最恢弘，隔老遠便聽見壹陣雜亂的馬蹄聲，壹位長滿落腮胡的老惡霸從滾滾煙塵中殺將而出，路邊的百姓商販慌忙避讓，老惡霸後面仍是煙塵滾滾，六名長相高度相似的年輕小惡霸緊跟著殺出，老惡霸領著六個小惡霸，面貌出奇相似，乍壹眼看上去，就像在拍壹部《克隆人橫行長安》的科幻電影……
　　“他二舅子的！讓路讓路！馬踩著了俺可不管埋！”
　　隔老遠傳來程咬金狂放跋扈的聲音，許明珠站在李素身旁，吃驚地瞪大了眼睛，身子不由往李素身後縮了縮，顯然，她被程咬金的豪邁風格嚇到了。
　　李素臉頰抽搐幾下，很想掉頭就走，或是背過身……假裝看風景，幹什麽都好，反正不想讓長安的商販百姓們知道自己認識這群惡霸，很傷人品的。
　　然而，躲不了了……
　　“哇哈哈哈哈，李家娃子，不錯，孝敬老夫五千貫以後，如今也識禮數了，還知道在這裏迎老夫！”
　　來不及躲了，大小惡霸如同七個風壹樣男子，瞬間便飛馳到李素身前，程咬金翻身下馬，巨靈熊掌狠狠拍上李素的肩膀，啪的壹聲響，現在找個大夫驗傷的話，估摸三級傷殘。
　　“小子攜內人，拜見程伯伯，拜見處默兄，拜見處亮兄，拜見……”
　　“拜個屁！等老夫死了，妳去墳頭上拜也不晚！”程咬金很不客氣地打斷了他。
　　許明珠小臉已被嚇得煞白，顯然她仍未適應程家大開大闔的豪邁派風格，見程咬金不準夫君行禮，許明珠屈膝到壹半便停住了，也不知應該繼續行禮還是就此打住，神情很無措。
　　程咬金轉過頭望向許明珠，眼神明顯和藹許多，和顏悅色地看著她，撫著自己亂糟糟的落腮胡笑道：“當初李家娃子成親時，老夫也在李家喝了杯喜酒，不過那時沒與妳打照面，今日算是臉熟了，哈哈，好壹個俏麗女娃，不錯不錯，臉生得福相，是個旺夫的命，來，初次相見，給妳個見面禮，收好。”
　　說著程咬金壹揮手，身後的程處默笑嘻嘻地捧上壹個紫檀盒子，面朝李素夫妻打開，裏面金簪，金步搖，金寶鈿……全都是金的，而且分量非常足，僅壹個鎏金頭冠便足有小半斤，盒子打開壹片金光閃閃，亮瞎狗眼，非常符合程家的風格。
　　李素和許明珠眼都直了，夫妻二人面面相覷，李素朝許明珠點點頭：“長者賜，不敢辭，收下。”
　　許明珠這才雙手接過盒子，朝程咬金屈膝行了個福禮。
　　程咬金點點頭，嘆道：“當初西州千裏搬兵救夫的壯舉老夫也聽說了，是個忠烈女娃，多少須眉男兒做不出的事，妳做到了，老夫這等縱橫沙場半生的老將也不得不說聲佩服，子正能娶到妳，是他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