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李素出宮

　　李泰定定看著李素，陷入震驚中，而且這種震驚還是他無法理解的震驚。
　　完全無法理解的話題，在李泰心裏，男女之情根本未曾出現過，他的王府裏數不清的美妾俏婢，可是那個為她壹顰壹笑而揪心的女子，從未在他生命裏出現過。
　　因為不理解，李泰發了很久的呆。
　　“所以，妳與東陽的私情……其實根本沒有目的，純粹是妳做的壹件蠢事？”
　　李素嘆氣，看著他的目光甚至帶著幾分憐憫：“不錯，我和東陽同時做的蠢事，時光若能倒退到壹年前，我想，我和她仍會選擇做這件蠢事，此生不悔……人這壹生若連這件蠢事都沒做過，活著未免太蒼白了。”
　　李泰註視李素許久，仔細觀察著李素臉上的每壹絲表情變化，李素的眼神很清澈，像壹泓見底的清潭，裏面不含任何功利與私心，只有濃濃的擔憂和情意。
　　李泰終於相信這家夥說的是實話。
　　原來世上真的有壹種感情，能夠令人像撲火的飛蛾壹般無怨無悔。
　　李泰搖頭嘆道：“李素，我……真是看不懂妳。”
　　李素笑道：“就當我比妳蠢吧。”
　　李泰眨眨眼：“想不想知道父皇將會如何處置妳？想不想知道妳和東陽的事是誰向父皇告的密？”
　　李素毫不遲疑地道：“不想知道，魏王殿下，臣已這般境地了，何必還將我拉進妳和太子的漩渦裏去？我對妳們的爭鬥真的毫無興趣。”
　　李泰沈默片刻，忽然大笑：“嘴長在我身上，說不說由我，告訴妳，今日朝會上，許多朝臣要求誅殺妳，父皇卻壓下去了，妳和東陽之事敗露，是殿中侍禦史何賦言告的密。”
　　站起身，李泰隔著破敗的殿門看著李素，笑道：“好了，我說完了，我想……妳仍是個聰明人，男女之情或許不該算蠢事，只是壹件我無法理解的事，李素，終有壹日，妳我將會坐在同壹條船上，我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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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泰離開安仁殿後，徑自去了甘露殿求見李世民。
　　父子二人在殿內聊了很久，下午時分，李世民下旨，將李素從安仁殿放出來。
　　誰都不知道李泰到底跟李世民說了什麽，竟勸得這位皇帝陛下肯恢復李素的自由。
　　李素同樣不知道他們父子到底說了什麽，雖不知過程，但他知道原因。
　　李泰和李素的關系連朋友都算不上，嚴格說來算是敵對關系，李泰自然不可能無緣無故為李素仗義出頭，唯壹的解釋便是他想把這灘水越攪越渾，然後袖手旁觀，不管哪方爭鬥，哪方勝負，對他來說都不是件壞事。
　　李素很清楚李泰的想法，可他仍不得不走出太極宮，因為他確實需要自由，眼下最迫切的，便是見到東陽。
　　下午，孑然壹身的李素走出太極宮金水橋，孤零零站在宮外偌大的廣場上，瞇眼看著天上的太陽。
　　天色灰黯，寒風凜冽，陽光並不刺眼，壹輪慘白的太陽掛在斜天，奄奄壹息般費力散發著光熱。
　　出宮的李素來不及感慨，徑自跑去東城騾馬市買了壹匹馬，快馬加鞭朝太平村飛馳而去。
　　壹路風聲呼嘯，李素心急如焚。
　　很多事情已無暇顧及，李世民惱羞成怒之下將東陽賜婚給高履行，哪怕對方是她的表舅也不介意，顯然，在李世民心裏，高家的分量要比李素重，與高家聯姻，李唐社稷等於多了壹個勢力強大的世家門閥的支持，而李素，卻只是孤家寡人，立再大的功臣終究也比不過壹個家族的龐大勢力。
　　大唐如今能為李世民立功勞的人太多了，名臣驍將壹抓壹大把，李素是人才，但這個人才並沒有重要到李世民肯將閨女嫁給他。
　　很寒心的事實，但李素不得不接受，現在他顧不得揣測李世民的心思，他關心的是東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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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兒拔腿狂奔，不到壹個時辰，李素便回到了太平村，進了村口的狹道，李素撥轉馬頭，朝公主府方向奔去。
　　公主府前已換了壹批新的侍衛，見李素壹人壹馬遠遠馳來，門前的將士們紛紛執戈握矛，遙指李素。
　　“公主府禁地，不得靠近，退回去！”為首的壹位將軍按劍大喝。
　　李素心中壹涼，隔著數十丈勒停了馬。
　　看著這些陌生的面孔，李素不由無聲慘笑。
　　難怪李世民放心將他放出宮，原來他已換了新的侍衛，等於把東陽關了起來，他篤定自己見不到東陽，所以毫不介意地恢復了他的自由。
　　永遠慢人壹步，永遠落在別人的掌控裏。
　　李素本是恬淡無爭的性子，從來沒有過上進心，對李世民的強勢，李素的態度向來是隨遇而安，他相信自己只要沒造反，李世民再怎樣強勢也不會給他帶來傷害。
　　然而，今日此刻，李素終於對李世民的強勢產生了濃濃的反感和恨意。
　　他討厭命運被別人掌控的感覺，更討厭別人掌控了他此生的幸福。
　　不甘心，李素第壹次生出了反抗的念頭。
　　公主府前的侍衛們顯然認識李素，見李素勒馬停在遠處，紛紛如臨大敵般盯著他。
　　為首的將軍向前走了壹步，大聲道：“李縣子，陛下已將東陽公主賜婚申國公長子，從今日起，任何人不得進公主府壹步，還請李縣子莫難為我等，速速退去為上！”
　　李素哈哈長笑兩聲：“好，我這便退去！”
　　說完李素竟真的掉轉馬頭離開，走得非常幹脆，留下壹幹金吾衛將士滿腹疑問地面面相覷。
　　李素回了自己家，幸好自己家永遠是自己的，門口沒有多出陌生的面孔。
　　薛管家和家仆迎上前，李素下馬將韁繩扔給下人，急匆匆地進了門。
　　薛管家見少郎君神情冷峻，情知有因，也不敢多說壹句，急忙跟在李素身後進去。
　　“我爹呢？”李素環視院子壹圈後問道。
　　“老爺去地裏了，說是看看少郎君弄的大棚。”薛管家回道。
　　李素點點頭：“薛管家，馬上給我弄壹塊壹丈方圓左右的白色綢布，再準備壹捆小指粗細的竹架子，快去！”
　　薛管家很識趣地沒有多問壹句，立馬轉身照李素的吩咐辦事去了。
　　半炷香時辰過去，李素要的東西全部備妥。
　　李素擦了擦額頭的汗，蹲在地上開始將竹架子搭成壹個四邊形的輪廓，長寬各壹丈左右，用細繩將縱橫交錯的竹架綁緊固定住，然後將白色的綢布糊在竹架上，從竹架的中心部位引出壹根長長的細繩。
　　忙活半天，李素站起身看了看自己的作品，滿意地點點頭。
　　壹個超大版的風箏完成，談不上美觀，這種時候也沒功夫在外表上做文章了。
　　命下人從自己書房裏取來筆墨，李素沈思片刻，在風箏的白色綢布上揮毫寫下幾個大字，然後壹聲不吭地舉著風箏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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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陽被困在公主府裏整整兩天了。
　　李素與世隔絕的這兩天，也是東陽與世隔絕的兩天，外面的風聲消息根本傳不進來，宦官和宮女見了東陽壹個字都不敢說，顯然被下了封口令。
　　難得的是，高陽自從闖進公主府便壹直不曾離開，不離不棄的陪著東陽，危難時的唯壹收獲，便是這份來遲了十多年的姐妹情誼。
　　“皇姐，耐心再等幾日，說不定會有轉機，李素那個壞家夥總有壹肚子的壞主意，他壹定會有辦法讓高家無法娶妳，皇姐，在見到李素之前，妳壹定要振作。”高陽溫言勸解著東陽，十二歲的小女孩努力裝作成熟的樣子，看起來很可愛。
　　東陽怏怏地躺在床上，臉上透出蒼白的病色，白凈的肌膚仿佛都失去了光澤，只有聽到李素的名字時，無神的眸子才微微亮了壹些，隨即又像壹攤死水般黯淡下去。
　　“我倒希望他什麽都不要做，事到如今，父皇親手布下了壹道死局，困住了我和他，我的生死不足掛懷，若李素有什麽舉動，父皇不會放過他的，此生雖已無緣，但我卻期盼他好好活下去，未來數十年的光陰裏活得平安，喜樂，若是偶爾能想起我，我縱死亦瞑目了。”
　　壹想到今生竟無緣終老，東陽的心壹痛，眼淚又止不住地滑落。
　　早知今日生離，相聚時便該多抱壹抱他，抱得用力壹些的，那些在壹起的時光，怎會如此輕易逝去？
　　高陽註視著皇姐，見東陽露出淒婉的微笑，眼裏卻透出壹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死氣，分明已萌生死誌，高陽壹驚，也哭了起來。
　　“皇姐，妳千萬不要……不要……”
　　急促的腳步聲匆匆傳來，綠柳的身影出現在寢宮外，喘著粗氣興奮地叫道：“公主殿下，快，快出來看，天上……天上……”
　　“天上怎麽了？”高陽不滿地道。
　　“天上……有壹只好大好大的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