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解除婚約

　　訂個婚出了這麽多事，再堅持下去可就真叫愚蠢了，世上男人女人那麽多，跟誰訂婚不行，非要冒著生命危險往死路上走？
　　高家請求解除婚約的舉動皆在朝臣意料之中，甚至可以說，滿朝君臣文武都在等著高家開口，而高家果然不負眾望向李世民上表。
　　好了，君臣皆松了壹口氣，天下依舊太平。
　　朝堂上，李世民飆起了演技，首先壹臉憤慨，妳家兒子病了我就不嫁公主，妳當我是忘恩負義之人麽，太過分了雲雲，高家繼續上表，犬子實不足配金枝，不忍誤了公主殿下芳華，求陛下收回成命，李世民語氣堅決狀，婚約不變，擇日完婚雲雲，高家再請，君臣之間演技爆棚，反復請了三次後，李世民的表情終於由憤慨變成了沈痛惋惜，啊，既然高卿堅持，朕便依了妳吧，等妳兒子康復了再論兒女婚事雲雲……
　　高家感激涕零，金殿之上直呼皇恩浩蕩，高家子弟必世代為皇家效死……
　　君聖臣賢，壹派和氣，大家演完收工。
　　至於李世民最後壹句說等妳兒子康復了再論兒女婚事，腦子但凡正常壹點的都不會當真，誰都清楚，與高家的這樁親事怕是永久作廢了。
　　……
　　與高家徹底解除婚約的消息很快傳到太平村。
　　東陽自從鬧鬼事件後便壹直臥病在床，臥病的原因壹部分為了應鬧鬼的景，畢竟府中鬧鬼，身為柔弱公主的她，不被嚇出壹場病來未免太不尊重李素精心編排的劇本了，二來她確實病了。
　　當初李世民下旨強行指婚，東陽郁憤抑於胸，當即吐了血，從那天起，身子壹直不見好，宮裏太醫來瞧過幾次，開了壹些不溫不火的方子，然而還是不見起色。
　　病怏怏的東陽躺在床榻上，以前紅潤嫩白的臉蛋，如今卻蒼白得可憐，美眸半張半闔，又長又翹的睫毛微微顫動，哀怨柔弱的樣子令人忍不住生憐。
　　小宮女綠柳站在壹旁，憂心忡忡地看著她，手裏端著的藥碗已漸涼了，可東陽卻始終不肯喝壹口。
　　仰望著頭頂描著朵朵祥雲的殿梁，東陽幽幽嘆了口氣。
　　李素制造的鬧鬼事件已過去兩天了，據高陽說，長安城裏鬧出了不小的動靜，高履行被嚇瘋了，高士廉也被嚇病了，按說結果應該不錯，可是……為何兩天過去了，朝堂還是沒見動靜？父皇難道還要執意將她嫁給高家嗎？
　　如此，還不如死去算了，清清白白的身子，除了李素，她不想再給第二個男人。
　　“殿下，藥快涼了，您……多少喝壹口吧。”綠柳端著藥碗，不知第多少次苦勸了。
　　東陽搖頭，看著綠柳，幽幽地道：“太極宮沒有消息，我壹口藥都不喝，若父皇仍執意要我嫁給高家，我不如壹死，綠柳，妳自小隨我長大，然而妳太小了，宮裏看似平靜和氣，實則每壹日都是妳死我活的爭鬥，絕不遜於男人們的戰場，妳獨自壹人在宮裏活不下去的，來日我若……在此之前，我把妳送給李素家，以後妳當他的貼身婢女，替我好好照顧他，李素是好人，他必不會虧待妳，日後若他將妳收了側房自是妳的運氣，若他對妳無意，定會為妳尋個好人家嫁了……”
　　聽著東陽這番仿似訣別的話，綠柳慌了，豆大的眼淚簌簌而落：“殿下您別想不開呀，沒了您，奴婢也不想活了……奴婢年紀小，您說的這些我都不懂，嫁什麽人真的那麽重要麽？不凍著不餓著便是快活日子了，殿下何苦輕賤貴體？”
　　東陽失笑，擡手愛憐地理著綠柳略亂的發鬢，道：“妳真的不懂……我們女子，這壹生不在乎江山社稷，無謂建功立業，唯只求此生能遇得壹心人白頭到老，那人心中有我，我心中亦有他，富貴貧困壹生不負，這才是我們女人壹生最重要的東西，所以，嫁給什麽人真的很重要，嫁錯了，壹生便毀了，還不如早早了斷此生落個清白幹凈。”
　　綠柳眨巴著大眼睛，東陽說的話她還是不太懂，以她的年紀，理解何謂男女之情實在太困難了。
　　殿外傳來匆忙的腳步聲，東陽楞了壹下，接著壹顆心頓時懸起老高。
　　她聽出來了，這是高陽的腳步聲，偌大的公主府裏除了高陽，沒人敢如此放肆。
　　“皇姐，皇姐！快，太極宮有消息了！”高陽還沒跑到殿門口便嚷嚷開了。
　　東陽臉色壹白，似激動又似害怕，她想聽到好消息，更怕聽到壞消息，躑躅猶豫間，高陽嬌小的身影已跑到了殿內，壹臉興奮地喘著粗氣：“皇姐，太極宮有消息了！”
　　見高陽如此興奮喜悅的模樣，東陽終於激動起來，不見血色的嘴唇輕輕抖了壹下，兩只小手忘形地死死拽住了錦褥，顫聲道：“什麽消息？”
　　“婚約解了！妳與高家長子的婚約徹底解了！”高陽高興地大叫道。
　　東陽身軀壹震，神情頓時有些恍惚，單薄的身子情不自禁地搖晃了壹下。
　　綠柳和高陽急忙扶住她。
　　東陽垂著頭，積蓄多日的淚水終於潸然而下，哽咽道：“終於解了！這些日子我……我……”
　　話沒說完，東陽小嘴壹癟，哇地大哭起來，自李世民強行指婚以來，多日積壓的委屈，苦楚，恐懼，此刻隨著淚水壹股腦地傾泄而出，不可收拾。
　　高陽和綠柳見東陽哭得傷心，仿佛被傳染了似的，二女也跟著紅著眼眶哭了起來。
　　東陽終究只是十多歲的女孩，這個年紀的她承受了太多不該承受的壓力，此刻桎梏方解，悲喜交織，除了流淚，還能怎樣呢？
　　三女哭了許久，東陽擦幹凈了淚水，使勁吸了壹下鼻子，忽然破涕為笑，道：“都哭什麽，婚約解了是喜事，應該笑才對，皇妹，妳快幫我想想法子，我要出去壹趟，今日我特別想見李素，很想很想。”
　　高陽也笑了，使勁點點頭：“我這便幫妳想辦法……”
　　說著高陽不知想起什麽，忽然皺了皺鼻子，笑道：“父皇說我整日只知胡鬧闖禍，其實我也做了好事的，只是我做的好事沒法對父皇提起罷了……”
　　東陽揉了揉她的臉蛋，笑道：“對，皇姐最該感謝的人是妳，明日妳來府裏，皇姐親手為妳烹茶……”
　　高陽笑應了，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東陽心情大好，連帶著病都仿佛痊愈了，掀開被子翻身下了床榻，匆忙喚綠柳道：“綠柳快幫我看看，等下見李素我該穿哪件衣裳最好看……”
　　見綠柳手裏還端著藥碗，東陽輕輕壹笑，接過藥碗很爽快地壹飲而盡，苦得小臉擰成壹團，綠柳急忙將壹顆蜜餞塞進她嘴裏。
　　東陽含著蜜餞笑道：“好啦，藥喝了，我的病也好了。”
　　說完東陽像只飛舞的蝴蝶，翩翩飛出殿外。
　　……
　　……
　　花了壹個多時辰，高陽才想到法子把東陽送出府。
　　公主府戒備森嚴，但對身份高貴的公主來說，想出去並不難。擺起公主的架子，強行將某個偏僻角落的守衛調離，再搭壹架梯子，東陽很輕松便攀過圍墻出了府。
　　喘著粗氣趕到河灘邊時，李素早早便在那裏等著她了。
　　見到熟悉得仿佛刻入骨子裏的身影，東陽發出壹聲喜悅的輕笑，加快腳步朝他奔去，乳燕投林般鉆進他的懷裏，再也不肯出來。
　　李素也緊緊擁著她，發出如釋重負的嘆息。
　　這些日子布了如此大的局，擔著掉腦袋的風險，從謀劃到執行，每壹步都走得驚險萬分，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為的不就是此時此刻她解脫的笑容麽？
　　壹切都值了。
　　“高家解除婚約了，李素，高家解除婚約了！”東陽把頭埋在他懷裏，悶聲悶氣地道。
　　李素揉著她的頭，笑道：“我早知道了，是個好消息，對吧？”
　　東陽重重點頭：“壹個幾乎是絕境的死局，竟被妳壹人之力扭轉了，李素，妳真厲害……”
　　“只是算了算人心而已，沒妳說的那麽厲害，其實我也在賭，賭朝堂君臣的人心，真正的鬼從來不會出現在他們眼睛裏，而是住在他們的心裏。”
　　東陽擡頭疑惑地道：“可是他們眼睛裏確實看到鬼了。”
　　“這又是壹樁因果，因為他們心裏有鬼，所以他們眼中自然便見到鬼了，若換了個壹生沒做過虧心事的人，哪怕看到鬼，也絕不會做出任何妥協，因為他無愧，所以他無畏。”
　　東陽垂頭沈默，她知道李素指的是什麽。
　　父皇和那些今日能位列朝班的大臣們，這些年來誰能真正做到無愧亦無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