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魏王問因

　　李泰的回答令李素整個人癱軟下來，仿佛壹記晴天霹靂狠狠在頭頂炸響，耳朵裏只聽到嗡嗡的回響，眼前的李泰越來越遙遠，面目越來越模糊。
　　使勁咬了咬舌尖，李素終於恢復了些許的神智，苦澀壹嘆，喃喃道：“終究誤了她……當初若未曾相識，她的壹生或許比現在精彩吧。”
　　李泰對李素的痛苦視若無睹，看得出，他的心腸很冷，完美繼承了李世民的基因。
　　“好了，妳的問題問過了，該回答我的問題了……”
　　李素轉過身，不想再看見那張討厭的肥臉，淡淡地道：“妳問吧。”
　　李泰想了想，道：“其實早在今年春天，我便聽說了妳的名號，好像平空突然冒出來的壹般，妳便成了長安城裏驚才絕艷的少年英才，妳的名聲，妳的才學，妳的詩句，完全蓋住了我的光芒，所以，我壹直認為妳是最聰慧的那壹類人，和我壹樣，除了出身低壹點，幾乎沒有任何缺點了。”
　　李素懶得回話，閉著眼不知想些什麽。
　　李泰絲毫不介意他的無禮，自顧道：“我壹直認為世上的聰明人並不多，事實確實如此，那些喜歡賣弄聰明的人，通常很短命，他們的聰明沒用對地方，李素，妳我是同壹類人，絕頂聰明的那壹類人，做的每壹件事都有自己的目的，每壹個動作都富含深意……”
　　李泰慢悠悠地道：“記得今年夏天，我邀妳赴王府飲宴，那次其實我只請了妳壹人，目的是想結識妳，往近處看看妳這位少年英傑到底有何出奇之處，能造出如此奇妙的物事，令父皇對妳如此恩寵，很可惜，妳後來揍了東宮屬官，被父皇關進了大理寺監牢，酒宴自然辦不成了，那時我便看出來，妳很聰明，為了不卷進我與太子的爭鬥，妳不惜入獄，不惜自汙聲名，博壹個長安混賬的名聲，令我和太子望而卻步，從而超脫於物外，這份心計，連我也不得不道壹聲佩服……”
　　李泰又露出獨特的憨厚笑容：“後來的馮家命案，愈發確定了妳的聰明，無聲無息間妳將我狠狠坑了壹回，妳看，那時妳我素不相識，卻在暗中交手了兩次，兩次都是妳贏了，說實話，那次以後，我甚至對妳生出了懼意，畢竟這輩子被人坑壹次足夠了，我不想再被坑第二次，面對壹個絕頂聰明的人，要麽跟他交好，要麽，離他遠遠的……”
　　李素不耐煩了：“殿下到底想問什麽？”
　　李泰笑容漸斂，壹雙小眼睛盯著他，沈聲道：“我剛才壹直在說妳多麽的聰明，怕妳不相信自己很聰明，所以舉了很多例子證明妳有多聰明……我想問的是，妳與皇九妹東陽到底是怎麽回事？妳在打著什麽樣的主意？妳想達到怎樣的目的？”
　　李素露出譏誚的笑：“魏王殿下費盡口舌，說了大半天的話，想問的就是這個？”
　　李泰定定註視他許久，嘆道：“我壹再說過，妳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斷然不會做出與公主有染這種蠢事，妳既然做了，必然有妳的目的，妳的心機藏得很深，令人捉摸不透，昨日事發後，我獨自在府裏猜了很久，甚至壹整晚都沒睡好，心裏壹直想著妳的目的，妳的用意，想得我的頭都痛死了……”
　　李素冷冷道：“妳可以不必想，沒人逼妳。”
　　李泰搖頭，笑道：“猜測聰明人的手段和目的，是壹種極大的樂趣，我自小喜讀書，但我從來不盲目信書，我喜歡看周圍的人和事，從他們的每壹句話和每壹個眼神猜測他們的心思，不謙虛的說，往往十猜九中，然後我便開心得不行，只是對妳和東陽的事，我卻百思不得其解，妳如此做法到底為了什麽？李素，我只是為了壹解心中疑惑，還請妳直言以告，哪怕妳的目的是謀逆造反，我亦可以對天發毒誓當作沒聽到……”
　　李泰的這番心思委實透著幾分可愛，若換了平時，說不定李素真會和他結交壹番，甚至還會與他開幾句玩笑，雖不見得能做朋友，至少讓他和李泰之間曾經尖銳的矛盾變得緩和壹點。
　　然而今日，驟聞東陽的噩運之後，李素實在沒心情跟眼前這個胖子結交，只想趕緊將他打發走。
　　於是李素道：“我沒有目的，若壹定要說目的，此生唯願與東陽白頭攜老，不離不棄。”
　　李泰壹楞，接著神情有些不滿了：“李素，今日妳身陷囹圄，來看妳的人只有我壹個，從承天門到安仁殿，我走了半個時辰，如此辛苦而來，只為求教壹個問題，妳便不能說壹句實話麽？”
　　李素靜靜地道：“這是實話。”
　　李泰擰眉註視著他，二人對視許久，李泰搖頭：“不，這不是實話，我說過，聰明人不會做這種蠢事，與東陽私下有染，在我看來百害而無壹利，父皇的女兒向來不是許配番邦君主便是許給門閥或開國功臣，斷然不會許配給妳，妳若存著利用東陽攀上天家的心思，恐怕大大失策了，這幾乎是朝野盡知的結果，妳不可能不知道，所以我才壹直想不通妳的目的。”
　　李素目光投向遠處，天很灰，像死過的心壹般黯淡無光。
　　“殿下，妳此生有沒有鐘意過壹位女子？真正的鐘意，認識她後，妳的人生都亮了起來，甚至願意將世上壹切最好的東西偷也好，奪也好，全部取過來擺在她面前，然後告訴她，只有她才配得上這些最美好的東西。”
　　李泰愕然睜大了眼，很顯然，李素說的這位女子，他壹輩子都未曾遇到過。
　　“我……我府中歌舞伎上百，姬妾數十，我對她們……”李泰遲疑道。
　　李素接口：“妳對她們只有色欲，沒有感情，所以妳無法理解我的這句實話，當妳有壹天發現自己真正喜歡壹位女子，為她的壹顰壹笑而揪心的時候……”
　　李素說著，臉上露出了笑容：“妳會發覺，原來聰明人也會做蠢事的，而且他們做出來的蠢事連最愚笨的人看見了都會笑得直不起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