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 立碑傳世

　　遇到這麽壹號毫無誠信，想壹出是壹出的人，買賣沒法做了。
　　龔狐等五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李素每說壹句話，他們的利潤空間就會被壓榨壹分，看著漫不經心的附加條件也十足的坑死人不償命，商隊從外地進西州，原本可以滿載別的貨物到西州交易，交易完成後再裝滿烈酒出城，銷往西域各國，壹來壹回，利潤巨大。
　　然而李素隨口壹提附加條件，每次進城必須滿載磚石泥瓦這些不值錢的東西，等於白白將他們壹次漫長行程的利潤浪費掉。
　　換了別的買賣，五人或許馬上起身拂袖而去，條件太苛刻了，買賣談得毫無誠意，可這五人不僅沒走，反而答應了李素的條件。
　　因為烈酒的利潤實在太大了，大到哪怕只是單次的行程，也能賺到三到四倍的利潤，為了這三四倍的利潤，犧牲壹次行程也值得。
　　只不過，當李素慢吞吞提出還有壹個附加條件時，五人頓時氣得跳腳。
　　加了壹條又壹條，這根本不是談買賣的態度啊！
　　“李別駕，剛才說好的不加條件了，您現在可是……”龔狐急得面紅耳赤，想怒又不敢怒，還不得不擠出生硬的笑臉。
　　李素淡淡瞥他壹眼，這壹眼令龔狐和其余四人背後寒毛壹豎，然後，他們都清醒了。
　　眼前這位，可不是與他們平起平坐的買賣人，而是有官爵在身的大臣，並且西州就是在他的指揮下守住的，手底下不知攢了多少條人命，人家對他們以前的逃跑行為已然寬宏大量不予計較了，妳還敢跟他大聲說話，不知好歹把人家的客氣當成福氣，是嫌腦袋長得太周正了嗎？
　　“李別駕恕罪，小人該死，該死！您請說……”龔狐神情惶恐地低下了頭。
　　李素這才展顏壹笑，道：“說是附加條件，其實算不得什麽大事，也不會讓妳們出多少銀錢……”
　　龔狐拱手道：“還請李別駕直言。”
　　李素擡手壹指，道：“那個方向，是西州的西城門，我要在城門外立壹塊六丈高的石碑，碑上刻此次西州之戰所有陣亡將士的名字，並書以祭文，從此以後，每壹個進西州城的人，無論官員，差役，將士，百姓，還是商人，無論任何身份地位，任何國籍族類，皆須向這塊石碑行禮，行禮之後才準許進城，每逢年節，城中所有人皆須來此石碑前敬獻拜祭……”
　　目光轉回來望向呆怔的眾人，李素道：“西州大戰方息，城中百廢待興，官府捉襟見肘，這塊石碑，便拜托各位出資出力立起來了，這個條件，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五人沈默許久，表情卻漸漸變化，由呆怔漸漸變得凝重，最後五人朝李素長施壹禮，龔狐肅然道：“將士們為守城而戰死，我等能享今日太平之福，皆將士們之功也，這件事不算條件，出資立碑正是我等無上榮幸，李別駕委以如此榮耀，小人絕不辱命。”
　　其余四人急忙附和應是，神情壹片湛然生輝。
　　李素沈默片刻，輕嘆了口氣，然後展顏笑道：“如此，便拜托各位了，來，我代諸位戰死的袍澤弟兄們，敬各位壹杯，多謝諸位，給了將士們名垂千古的機會，也算是壹個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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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快到貞觀十三年深秋了，李素的傷已漸漸痊愈，這些日子李素被許明珠服侍得周周到到，每日無論起居還是飲食，皆由許明珠親手操持，兩個月下來，李素不但傷好了，人也變得更加白皙幹凈，之前萎靡頹然的模樣如今變得更加神采奕奕，風度翩翩，看起來就像是魔鏡裏的白雪……王子，分分鐘被後母弄死的那種。
　　王樁蔣權鄭小樓等人的傷差不多也全好了，就連許明珠也漸漸調養得白白凈凈，恢復了當初嬌艷動人的模樣，沙漠來回數千裏的風沙在她臉上如同風過閑庭，不留痕跡，仍舊如往常般明艷。
　　壹切都在好轉，傷兵營裏的傷兵們大致也恢復了，有的落下了終身殘疾，卻也每天笑得開懷，每天瘸著腿大營裏到處溜達，享受玉門關將士們對自己的肅然敬意，臉上滿滿的成就感，這些殘疾的傷兵心裏都很清楚，雖然落下了終身的不便，但大唐皇帝陛下不會虧待他們，對他們而言，身上的殘疾就是他們的軍功章，前半生為大唐社稷豁出了命，後半生便心安理得享受朝廷和百姓的供奉，天經地義的事。
　　西州的大權李素重新交還給了曹余。
　　對李素而言，權力這東西只有在用得著的時候才用，當初大敵當前，為了清除內憂而果斷殺人奪權，如今他與曹余恩怨盡釋，而且內憂外患皆消，權力已用不著了，況且重建戰後的西州每天要處理無數瑣碎的事，李素這種憊懶性格的人如何受得了？於是這次果斷將權力扔給了曹余，讓他忙前忙後累成狗，而李素則每天無所事事在大營裏曬太陽喝葡萄釀，偶爾與程處默出去打打獵。
　　奈何身在沙漠裏，所謂“萬徑人蹤滅”，連老鼠都看不到壹只，打獵自然每次敗興空手而歸，偏偏閑得快發瘋的二人仍不死心，而且毫不氣餒，第二天再接再厲，二人仿佛找回了兒時和尿搓泥巴的純真爛漫，每天前呼後擁出營，垂頭喪氣回營，直到最後李素出營不經意間發現駐守轅門的將士看自己的目光怪怪的，這才驚覺最近自己因為太閑可能導致智商下降了，當然，也有可能因為跟程處默在壹起待久了，不管怎麽說，總之，智商下降了。
　　於是李素果斷終止了這種白癡行為，他不介意別人把他看作瘋子，但是把他看作傻子就恕他不能茍同了。
　　深秋十月，沙漠裏仍熱得跟火爐壹般，在壹個陽光刺眼的上午，大營東面傳來隆隆的馬蹄聲，壹名背上斜插著黃色小旗的唐軍軍士策馬飛奔而來，離大營轅門只有三十步，恰在弓箭射程邊緣時，騎士飛快下馬，朝大營步行而去，看著轅門前神情戒備的值守將士，騎士高舉起壹面腰牌，面朝轅門大聲道：“交河道行軍大總管侯大將軍領王師西征，距此只有三十裏，請速通報涇陽縣子，西州別駕，定遠將軍李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