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章 退親失敗

　　程處默壹句話將氣氛由尷尬推向……更尷尬。
　　李素和許老爹的臉都有點難看，仿佛被人冷不丁扯掉了身上最後壹絲遮羞布，大家赤裸相對，毫無轉圜。
　　扭過頭看壹眼程處默，李素目光很想殺人。
　　悔婚啊，多麽含蓄多麽藝術的事情，被這家夥壹句話全毀了，很奇怪，早上帶他出來的目的是什麽？
　　許老爹臉色更難看了，表情越發冷淡：“悔婚是妳爹的意思，還是妳自己的意思？”
　　李素只好老老實實道：“我自己的意思。”
　　“這就不對了，妳爹已送了聘禮，保媒的是縣衙的官媒，生辰也掐過了，連日子都定好了，兩家忙了這許多天，妳壹句悔婚就不作數了？”
　　李素理屈，只好陪笑：“實在抱歉得很，這事是小侄做得不地道，只求伯父能應允，小侄願以十倍聘禮賠償……”
　　許老爹失笑：“我家不缺錢。”
　　“終歸是要賠禮的，伯父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小侄全然答應，至於婚事，令千金是涇陽方圓出了名的淑德良女，無可挑剔，小侄年少荒唐，性子浪蕩，唯存壹絲良知，既然配不上令千金，也不忍誤了令千金終生，還請許伯父明鑒。”
　　話說得很含蓄，明白的人自然明白。意思就是說，我這種嫖姑娘不給錢的人渣拿來當女婿，活生生把妳女兒往火坑裏推，這樣真的好嗎？
　　許老爹臉色陰晴不定，顯然他聽懂了，而且確實不大樂意讓這樣的人渣當女婿，哪怕這位女婿是新晉的縣子。
　　見許老爹猶豫，李素不由大喜，然而沒過多久，許老爹神情忽然堅定起來，重重地道：“不行！悔了婚我女兒的名節算是完了，既然親事定下，絕不能悔，悔也可以，讓妳爹和扈司戶來說，妳來退婚沒用。”
　　李素心涼了半截。
　　許老爹看著他，嘆道：“這不是妳和我女兒兩人的事了，是兩家的事，如今聘禮已下，生辰已換，涇陽縣內的親朋好友全知道了，妳若悔了婚，不僅我女兒沒法活，全家都沒法活了，李公子……姑且這麽叫妳吧，老夫知妳是新晉的縣子，而許家是商賈之家，說來確是配不上妳，若早知妳隨軍出征竟能立下軍功封爵，老夫真不會攀妳這門親，可當初定親的時候，妳家亦只是太平村的地主，那時的許李兩家可是門當戶對的，現在妳封了爵，看不上許家自是情理之事，然而，說好的事情反了悔，怕是說不過去吧？許家臉上無光，妳們李家莫非有光？”
　　許老爹的話很不客氣，整件事掰開揉碎了，只差沒直接指著李素鼻子罵他勢利。
　　李素苦笑，他可從來沒有任何看不起商人的意思，能把壹首首絕世好詩當商品賣出去的斯文敗類，怎麽可能會歧視商人？簡直應該視唯利是圖的商人為親人才是。
　　退婚的意思很單純，只是因為東陽，然而這個原因終究無法說出口。
　　李素朝許老爹施禮，苦笑道：“伯父誤會了，真沒有看不起商人的意思，半年前李家還是三餐不繼的窮莊戶，為了掙錢什麽都幹，哪裏敢看不起商人？”
　　許老爹搖頭：“窮莊戶和如今的涇陽縣子是不壹樣的，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不說這個，反正退親不成，真有退親的想法，叫妳爹和扈司戶來。”
　　……
　　談判失敗，許老爹仍舊很客氣的將李素和程處默送出門，商人的禮數確實比尋常人家更周到，哪怕他想殺妳全家，表面上仍是壹臉把妳當親人的和善笑容。
　　李素和程處默就是被許老爹這種笑容送出門的，臉沒撕破，大家都很客氣，不過笑容裏的虛假連瞎子都看得出，令李素和程處默很別扭，這種笑容……還不如撕破臉吵壹架呢。
　　走出許家商鋪，程處默和李素漫無目的的閑逛，程處默忍了很久沒說話，終於忍不住道：“李素，妳真看不起商人？”
　　李素瞪他壹眼：“別人可以這麽說，妳好意思這麽說嗎？當初賣詩，開印書坊，賣酒……我幹的樁樁件件都是商人的勾當，我會看不起商人？”
　　程處默點頭：“說得也是……”
　　隨即反應過來，程處默兩眼壹瞪：“好個狗賊，竟敢冤妳，我先揍他壹頓再把他家店砸了！”
　　李素樂壞了：“快去快去，砸的時候報我的名字，我在這裏等妳凱旋的消息……”
　　程處默很快冷靜下來，斜眼看著他道：“砸老丈人店鋪的混賬事，怕也只有妳能幹得出來了。真當我傻嗎？妳們的家事我摻合什麽？話說，妳沒有看不起商人，許家閨女又是有名的淑德女子，妳為何非要退掉這門親事？”
　　李素沈默，其實，自己也只是竭盡全力的堅持而已，這種堅持連自己都覺得渺茫，就算退掉親事又如何？能拉近他和東陽之間的遙遠距離嗎？如今所堅持的事情，只是努力不讓東陽離他更遙遠而已，然而，終究還是很遙遠啊。
　　也只能堅持了，不管結果如何，將來老了，坐在搖椅上追憶此生，不會因為年輕時沒有為心愛的女人堅持過努力過而後悔，終究還可以帶著笑容告訴自己，曾經年少時我曾愛過壹個女人，我盡了最大的努力，只為拉近與她的距離，後來或許失敗了，但畢竟努力過了。
　　不想回答程處默的問題，真實的答案是個禁忌，絕不能說出口。
　　李素轉移了話題，道：“程兄，妳覺不覺得事情有點奇怪，若妳是那位許伯父，願意把女兒嫁給壹個嫖完不給錢的敗類嗎？”
　　程處默哈哈大笑：“這種敗類敢來我家提親，我非把他撕碎了不可！”
　　說完不懷善意地瞥了李素壹眼，李素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二人沈默良久，程處默的表情漸漸變得訕然，他忽然想起來了，所謂嫖完不給錢的敗類形象，其實是他親手炮制出來的，理論上來說，應該是李素把他撕碎了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