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壹章

　　萬壹將軍箓只派壹人出戰，常在風卻不肯讓出末席，雙方抽簽決定的話，將軍箓很可能會陷入排到第三順位、卻只能派壹人上場的窘境。

　　法絳春功力不足，硬催動“電母捍厄錄”的代價，就是用元力換取短暫的威能，電母之劍的威力越大，所受的耗損就越多，實已無下場的能耐。她考慮了片刻，豎起三根指頭。

　　“本門……最多派三人出戰。”

　　道初陽壹楞：“我們……妳……哪來的三個人？”

　　姚無義冷笑：“妳出的人再多，也不過是跟照日山莊拼第壹場，卻硬要占人數上的便宜。法絳春，妳當是逛市場買菜，算盤打得好精麽？”

　　惹得舉座也壹片低笑，總算將軍箓威震中州，法天行又是正道赫赫有名的人物，這些中京的武林同道不好削了他的面子，多有節制。

　　法絳春聽他似有阻撓的意思，原本還有三分猶豫，登時全拋到了九霄雲外，咬牙道：“公公若不同意這條規則，本門自也可不派，壹切都依照您的吩咐。”

　　姚無義冷笑：“妳愛出多少人就出多少人，關咱家甚事？”

　　文瓊妤美目流眄，巧妙的打圓場：“將軍箓雖派三人，但照日山莊已聲明是守珠壹方，順序不動，由貴派居第二順位，首場挑戰照日山莊的代表。”

　　法絳春松了口氣，忽然想起什麽，不懷好意冷笑：“九幽寒庭來這麽多人，若通通都要下場，只怕第二順位還是妳們吧？”料想文瓊妤不敢冒著讓玄皇顏面掃地的危險，厚著臉皮來打群架，趁早用言語擠兌她。

　　文瓊妤抿嘴嫣然，額間金鏈微晃，笑得眾人眼睛壹亮，“這個法二小姐無須擔心，我方也只派壹人出戰。”

　　“什……什麽？”法絳春失聲大叫。

　　文瓊妤卻沒搭理，徑對常在風壹笑：“我方均是女流，商堡主又有傷在身，瓊妤鬥膽，願常大哥將這最末壹位讓給小妹，不情之請，尚祈見諒。”說著斂衽半福，盈盈下拜。

　　常在風是武儒出身，長年受天都的禮教陶冶，從來對女賓都是萬般謙讓，起身拱手：“姑娘吩咐，莫敢不從。”

　　舉座嘩然。法絳春目瞪口呆，張著慘白的嘴唇荷荷籲氣，滿心只有壹個念頭：“這最方便省力的末尾壹席，居然……居然就這麽讓她得手了！”

　　順序排定，府中下人忙將座位撤往墻邊，讓出居中的場子。

　　群豪再次入座，見劫軍昂然起身，揮甩披風大步入場，朝父親拱手：“爹！

　　照日山莊的守珠第壹戰，請準許孩兒出場！”

　　按照昨日的密議，本應由劫軍、劫真兄弟聯手，方能穩操勝券。但四家第二代的少年英俠裏，劫軍本是聲名最盛、最被看好的壹位，獨對道氏夫婦都未必會輸，何況只剩壹個道初陽？

　　劫震微壹思索，遙見墻邊的劫真也無異議，擺了擺手：“自己小心。比武較技、點到為止，切勿傷了幾家的和氣。”

　　劫軍躬身答應，壹扯軟甲披膊上的彪形金扣，血雲般的猩紅披風霍然旋起，遠遠飛到了角落。

　　他解下佩劍隨手壹扔，四名壯碩的家丁用肩桿粗繩，扛轎似的扛來壹柄黝黑巨劍，劍長九尺、通體無光，劍柄劍鍔鑄成整條蟠龍纏卷的模樣，從咧開的猙獰龍口裏吐出厚刃，刃上鐫有壹圈血槽，劍身的剖面居然厚得像塊磚頭。

　　眾人看得背脊發寒，心想：“這哪裏是劍？分明是根鐵柱！”

　　四大漢扛得滿面油光，齊聲放落，“鏗”的壹聲巨響，堂中鋪的青石磚揚起漫天粉塵，裂開龜紋無數。

　　劫軍讓他們撤了擡繩，單手將比壹人還高的巨劍扛上肩，赤眉壹睨低冷：“貴派之中，是哪三位要來？”余聲嗡然，回蕩在偌大的廳堂裏，震得梁間積塵簌簌飄落，宛若輕雪。

　　在場沒有人不同情道胖子的，更慶幸自己毋須與照日山莊壹爭雄長。

　　“火眼巨靈”劫軍號稱四大世家新生代裏的第壹高手，果非是泛泛。

　　那柄巨劍“鎖龍針”，相傳是劫家遠祖用來屠龍的神兵，重逾百二十斤，因為太過堅硬，鑄成以來根本無法打磨開鋒，在劫軍之前，此劍壹向供在雲陽老宅的祖堂裏，沒人真拿來當作兵器。劫軍天生神力，在啟程前來中京時，分家的長老們特別讓他攜帶“鎖龍針”入京，壹方面表示對此子的認同與支持，另壹方面也有向長房示威的意味。

　　姚無義見到這等陣仗，登時大樂，遙對法絳春壹笑：“妳們家不是挺想打的麽？怎麽不上啊？”

　　法絳春俏臉煞白，連道初陽也沒有拔劍下場的意思，兩人端坐不動，目光卻飄向堂外。

　　姚無義等得不耐，冷哼：“妳們將軍箓花樣最多，不讓打偏要打，讓打就硬是不打，沒的丟人現眼！”

　　忽聽堂外壹聲長笑：“人還沒到，哪裏丟來？”聲音明明極遠，壹字壹句卻清清楚楚傳入耳中。

　　笑聲未落，壹個龐然黑影“呼”的飛進堂中，轟然落地，竟是壹座雙人合圍、高逾胸頸的青銅巨鼎，三只鼎足比碗公口還粗，插得落地處青磚盡碎，深入地基五寸有余。那鼎遍生銅綠，顯然年代久遠，鼎身鑄有八條五爪青龍，連同鼎鈕上的那只，恰合九龍之數，鐫工古樸，頗有氣吞天下的威勢。

　　眾人不知鼎的來歷，洞玄觀主壹清道人卻認出是昔年曾在九嶷山見過的鎮山五大法器之壹，失聲脫口：“這是‘禹功鼎’！來的可是當年威震南疆、人稱道聖的‘壹陽來復’道天生？”

　　得月禪師、方東起等老壹輩的耆宿聞言壹凜，面面相覷：“是他！”

　　連劫震都不禁變了臉色。

　　來人笑聲尚遠，話語卻清楚飄入大堂：“壹清道兄久見！可惜我已不叫‘壹陽來復’啦，道天生紅塵漫蕩，早就失了道心，現下無顏見故人，只好改叫‘醉月迷花’！”

　　道初陽、法絳春面露喜色，起身大叫：“師叔！”

　　【第七折　道聖智絕，無用相思】

　　丹墀之上，劫震面色壹沈，心想：“不好，果然是他！”

　　道天生是法天行的師弟、胖子道初陽之叔，乃是將軍箓“天”字輩佼佼者，他的武功放眼道、法、經三家幾代，都沒有可以比肩的，甚至還在將首“十萬橫磨”法天行之上。迄今九嶷山猶有耳語：當年若掌門之位由“壹陽來復”道天生來繼承，今日的六絕榜中恐怕還要再添上第七條姓字。

　　或許因為如此，法天行似乎對這個師弟很忌憚，接掌大位之後，便找了個理由將他驅逐下山，道氏壹門失了這根中流砥柱，只得由道初陽繼任家主。法天行把二女兒嫁給道初陽之後，既為其師又為泰嶽，遂名正言順把道氏納入掌握，鞏固了法氏的大權。

　　按說道天生對將軍箓、法天行心懷怨懟，決計沒有為其奪珠的道理，只是世事難料，以南疆道聖“壹陽來復”堪入六絕榜的實力，真要炫技，只怕今日場中無人是對手。

　　果然法絳春雙眼驟亮，沖劫軍拱了拱手，壹掃頹勢，意態驕狂：“二公子，我方的代表到啦！妳看著辦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