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淩雲健筆意縱橫 第四十六章 關隴暗箭

　　姚奐嚇得騰地站起身，臉色都變了，就好像做賊被當場抓住，聲音顫抖起來，“公子……他來了！”
　　獨孤器擺擺手笑道：“怕什麽，他還在府門外呢！”
　　姚奐心中稍微穩定了壹下，又急問：“公子，他肯定是來逼我們賣米，我該怎麽回答他？”
　　“就按剛才妳說的，稍微放壹點口子，態度要好，要敷衍他，至於具體放多少，我回去和家主商量，今天晚上就會給妳壹個答復。”
　　獨孤器站起身，“我從後門走，記住，說話千萬要當心，不要讓他知道我來過。”
　　盡管獨孤器並不想讓楊元慶知道他在這裏，但他停在府門前的馬車還是泄露了他的行蹤。
　　崔伯肅仔細看了壹眼停在姚府門前的馬車，盡管馬車上並沒有什麽標誌，但他是京兆少尹，眼力要比壹般人強得多。
　　“將軍，看見那輛馬車沒有，那是獨孤府的馬車，車轅包銅，有點與眾不同。”
　　楊元慶對獨孤家的人出現姚府並不奇怪，姚記米行本來就是獨孤家的產業，在這關鍵時候，獨孤家當然要有所安排。
　　他和崔伯肅下了馬車，姚奐笑呵呵迎了出來，“原來是崔少尹，哎呀！稀客，真是稀客！”
　　他又看了壹眼楊元慶，眼中膽怯之意流露無遺，“這位就是楊大將軍吧！”
　　楊元慶態度很冷淡，並沒有因為他是登門拜訪就稍微客氣壹點，姚奐是壹個普通庶民，或許崔伯肅因為職務的緣故和他熟悉壹點，而楊元慶卻不會給他面子。
　　“我便是楊元慶，上門有公事找妳！”
　　崔伯肅連忙笑著打了個圓場，“楊將軍這兩天公務繁忙，沒有休息的時間，這麽晚上門來打擾姚東主，真是有點抱歉了。”
　　姚奐心驚膽戰，不敢再和楊元慶寒暄，連忙請他們入內，楊元慶和崔伯肅迅速交換壹個眼色，兩人今天壹個態度強硬，壹個態度柔和，軟硬兼施，壹定要有所斬獲。
　　走進貴客房，兩人分別落座，姚奐親自給他們倒茶，楊元慶卻擺了擺手，“我是來談公事，談完公事我就走，不用費心！”
　　姚奐無奈，只得怯生生坐下，胖胖的臉上堆出了燦爛笑容，“我很願意為楊將軍效力！”
　　“是嗎？”
　　楊元慶冷笑壹聲，“我需要妳的米鋪開門賣米，可妳的十四家米鋪卻家家關門，我就不知道妳的效力在哪裏？”
　　姚奐連聲叫屈，“楊將軍，我不是不肯賣米，實在是無米可賣，我們在豐都市的總米庫被洗劫壹空，損失慘重，現在米價這麽高，正是我們賺錢之時，我們關門壹天，就要損失幾千吊錢，虧不起啊！”
　　崔伯肅也笑著對楊元慶道：“楊將軍不用急，姚東主肯定會有辦法，狡兔還有三窟，姚東主哪能真沒有米賣呢？姚東主，妳說是不是？”
　　姚奐苦笑壹聲，“雖然還有壹點點存米，可惜太少了，就怕開門就賣光，沒什麽意思。”
　　“那妳還有多少存米？”楊元慶追問。
　　“這個……還沒有算出來，各家店鋪都在稱量，需要壹點時間。”
　　“不可能！”
　　楊元慶毫不讓步道，“豐都事件已經過去半個月，妳不可能不知道現在的存米，若妳不知，我現在馬上派士兵上門去替妳稱！”
　　楊元慶的語氣非常嚴厲，姚奐額頭出了汗，關鍵是獨孤家沒有給他壹個明確數量，使他無法回答，崔伯肅又笑著打圓場道：“姚東主有所不知，楊將軍是軍人，壹是壹，二是二，不像妳們商人喜歡含蓄，繞圈子，妳就直說了吧！無論多少，楊將軍都不會另外加碼。”
　　姚奐被逼得無可奈何，只得胡亂報了壹個不算太低的數據，“大概壹萬石多壹點。”
　　“我不相信，我現在就派士兵去盤查！”
　　楊元慶站起身就向外走去，姚奐嚇得腿都軟了，他哀求著向崔伯肅望去，崔伯肅連忙對楊元慶拱手笑道：“楊將軍，可能姚東主剛有點糊塗了，說得不準確，我再問他壹下。”
　　崔伯肅向姚奐咬咬牙，做個眼色，這才勸他道：“姚東主，楊將軍現在是處理公事，妳可要想清楚了，欺騙官府可是大罪，尤其軍方，楊將軍可是有尚方寶劍！”
　　楊元慶和崔伯肅的壹硬壹軟終於將姚奐逼得無路可退，只得低下頭道：“還有三萬五千石！”
　　這確實是他鋪面裏的存糧，另外他在城外各處倉庫還有近三十萬石存糧，這個他無論如何不敢說。
　　“好吧！那就算妳有三萬五千石，明天壹早開門賣米，每人只準買壹鬥米，我會派軍士去監督，另外還有米價……”
　　姚奐的胖臉突地抖了壹下，這也是個敏感的話題，楊元慶想了想，道：“就暫時按照常平倉的價格，鬥米四百文，這是上限。”
　　說完，楊元慶轉身便走了，崔伯肅連忙低聲對他道：“不僅是妳壹家，所有的米鋪上限都是四百文，千萬別有小動作，到時妳人頭落地，我可保不了妳。”
　　姚奐軟得壹點力氣都沒有了，目送兩人背影遠去，他無力地擺擺手，“準備馬車，我要去獨孤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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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孤家族在京城的主府邸位於寬政坊，占地四十畝，這是獨孤家主獨孤震的府宅，獨孤家族財勢龐大，在京城占地三十畝以上的巨宅有八座，獨孤家族八房各有壹座，也就是獨孤信的八個兒子。
　　獨孤家族的家主並不是嫡長而居，而且由八房子弟共同協商決定，壹般是輪流，當然也和輩分有關系，現在獨孤信的子女只剩下兩人，壹個是幼子獨孤震，另壹個便是四女，李淵之母獨孤鳳。
　　所以獨孤震便理所當然地成為了獨孤家主，獨孤震今年六十歲不到，只有五十七歲，卻須發皆白，官拜金紫光祿大夫，城府很深，也非常精明。
　　這幾天京城局勢混亂，他心中也頗不安寧，他倒不是因為米鋪被搶，米鋪生意雖做得很大，但對獨孤家來說，還算不了什麽，他心緒不寧是因為皇位繼承人很可能會出現巨變。
　　在此之前，獨孤震和大部分官員壹樣，都認為東宮太子位齊王莫屬，可就是這幾天齊王的拙劣表現和楊元慶的詭異到來，使獨孤震敏感地意識到，齊王的東宮之路極可能會斷了。
　　此時夜已深，獨孤震還沒有睡，他的府中來了壹位客人，原左衛大將軍元旻的弟弟元著，元著沒有官職，只有壹個爵位涇陽縣公，在家也是負責管理家族事務，但他卻不是元氏家主，元氏家主是太府寺卿元壽，也是元著的族兄。
　　元著是剛剛接到家主的壹封信，特地來找獨孤震商議。
　　“家兄剛剛來信，帶來壹個最新消息，很可能聖上要立皇太孫。”
　　“長孫倓麽？”這個消息令獨孤震壹楞。
　　元著點了點頭，“家兄在信中說，這些天聖上在大帳內舉行朝會，都會在身旁放壹個小座位，讓長孫旁聽，以前從未有過，家兄認為，這就是立皇太孫的先兆。”
　　獨孤震沈思片刻，搖搖頭道：“現在說還為時過早，不過有壹點我的看法和元太府是壹樣，齊王要完了！”
　　“哼！”
　　元著極為厭惡地重重哼了壹聲，“此人若不亡，大隋必亡！”
　　獨孤震理解元家對齊王的情緒，這件事有點尷尬，不宜多提，他將話題稍稍壹偏，笑道：“我之所以說齊王要完，是因為楊元慶的詭異，妳沒發現嗎？昨晚北市壹場混亂後，他竟然把東宮的兩萬軍隊奪到了手，還把秦浩給宰了，可他的職務只是左右衛侍率，和秦浩平級，如果沒有聖上的授意，他敢這樣做嗎？”
　　“哼！他的膽大包天可不是壹天才有，在汾陽宮，竟然把我族侄元尚應殺了，這不就是膽大包天嗎？所以他若是擅自殺秦浩，我壹點不奇怪。”
　　獨孤震眉頭皺了起來，元著的偏激使他感覺自己是在對牛彈琴，元著完全不理解這裏面的微妙之處，殺元尚應和殺秦浩根本就不是壹回事，本來他還想替外甥李淵與元家和解，可元著這種偏激的態度，他覺得和他談沒有和解的可能，還是去和元壽談。
　　獨孤震已經不想再談下去了，長長的打了壹個哈欠，這就是攆客的意思，元著會意，便起身道：“時辰太晚，我就告辭了，改日再來拜訪。”
　　“那好吧！”
　　獨孤震微微笑道：“我就不留妳了，改天我們再好好聊。”
　　他起身把元著送出了府門，走回到書房門口，侄孫獨孤器連忙施禮道：“叔祖父，孫兒已等候多時。”
　　“進來坐！”
　　獨孤震把侄孫獨孤器讓進了書房，笑瞇瞇道問：“米鋪的事情安排好了嗎？”
　　獨孤器連忙欠身道：“孫兒和姚奐已經談過了，他說米商都有點害怕楊元慶使用血腥暴力，建議適當讓步，孫兒也覺得有點道理，便趕回來請示叔祖父，我們該讓步多少？”
　　獨孤震很喜歡獨孤家的這個長孫，頭腦清醒靈活，很精明能幹，他要培養他獨擋壹面，而不是事事來請示自己。
　　獨孤震便笑道：“米鋪的生意是由妳負責，那就由妳來做決定，不用請示我。”
　　“可是對方是楊元慶，孫兒拿不定主意。”
　　獨孤震想了想，也對，楊元慶這件事很重要，器兒未必能把握住這個度，可千萬別像當年賀若弼案壹樣，獨孤家再闖下大禍。
　　獨孤震沈思良久，便緩緩道：“這次因為楊元慶肩負聖命，我們不可做得過份，以免被他抓住把柄彈劾我們，甚至利用尚方寶劍對付我們，這樣我們就得不償失了，我的意思的是說，這壹次只是對他小小的警告，稍微刁難他幾天，讓他明白我們獨孤家的力量，等以後再慢慢收拾他。”
　　停壹下，獨孤震又敦敦教誨獨孤器，“元家才是真正恨楊元慶，將來對付楊元慶，最好讓元家出頭，我們獨孤家在後面，同樣，楊元慶的主要矛頭，也要讓他對準元家，而不是我們，這種主次關系，妳明白了嗎？”
　　獨孤器點頭，“孫兒明白了！”
　　“不！妳還是不太明白。”
　　獨孤震看出了獨孤器眼中的壹絲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