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百戰黃沙穿金甲 第十壹章 發現主力

　　楊元慶等四人返回森林時已是黃昏時分，他們找到了昨天的山洞，趙明勝等四人正在燒烤羊肉，楊思恩和劉簡餓壞了，各搶過壹只羊腿便大嚼起來。
　　“火長，豬兒呢？”趙明勝臉上露出擔憂之色，張錦緞之死讓他成了驚弓之鳥。
　　“他……有事去南方了。”
　　楊元慶含糊說了壹句，他見腳步有壹副突厥人的弓箭，隨手拾起，張弓搭箭，向山洞深處射出，不行，弓體是單弓，弦也很軟，扭勁不大，射程最多只有四五十步，楊元慶知道，歷史上唐朝突厥人的弓箭水平迅猛提高，不亞於中原，那是因為隋亂時，突厥人從馬邑郡擄走了大量善於制弓的良匠，馬邑郡自古就是出良弓之地。
　　他扔掉弓箭，此時他更關心戰俘的供詞，“他說了嗎？那個粟特人。”
　　“嗯！全說了，他是個商人，商隊在伊吾被突厥襲擊，同伴都死了，他因為會說突厥語和漢語，才被留了壹命。”
　　趙明勝壹努嘴，“在那裏！”
　　山洞轉彎處蹲著壹個黑影，正是那個粟特人，楊元慶瞥了他壹眼，又問：“那他怎麽交代，突厥主力在哪裏？”
　　“他說就在山的另壹面，咱們是東面，越過這座山，突厥主力就在山的西面，和咱們直線相距只有兩三裏。”
　　楊元慶吃了壹驚，他這才明白，那個突厥火長為什麽向東跑，原來是想引開他們。
　　他快步走到粟特人面前蹲下，昏暗的光線中，他感到這個粟特人內心很恐懼，又尖又長的大鼻子在微微顫抖，楊元慶練武多年，對武人的氣質已經有壹種敏感，這粟特人身上壹點練武的感覺都沒有，確實有壹種商人的膽小和謹慎。
　　“妳叫什麽名字？哪裏人？”
　　“我……叫康巴斯，康國人。”
　　他聲音很小，語氣也哆哆嗦嗦，康國是粟特九國之壹，粟特九國是指阿姆河和藥殺河之間的九個小國，康國首都就是著名的歷史名城撒馬爾罕，粟特人以善於經商而出名，從兩晉南北朝時代開始便往來於著名的絲綢之路，中唐的安祿山也是康國人。
　　這個叫康巴斯的粟特人顯然害怕被隋軍滅口，他跪在楊元慶面前合掌哀求，“我是商人，經常去西京，去年十壹月在伊吾被突厥人所擄，和突厥人只呆了兩個多月，我家裏還有妻子和孩子，求將軍饒我壹命。”
　　“我暫時不會殺妳，假如妳敢說假話騙我，那我就拿妳人頭去報功，明白嗎？”
　　“我……我明白！”
　　楊元慶拉著他來到火邊，趙明勝等人用石頭搭了壹個簡易爐子，就算在夜間燒火，火光也會被遮住，外面看不見。
　　楊元慶取出地圖在石頭上攤開，他仔細尋找，找到了他們山洞所在，便指著山洞處問粟特人，“現在我們在這個位置，那妳告訴，妳所知道的突厥人大營在哪裏？”
　　粟特人戰戰兢兢看了半天，他壹指山脈的另壹邊，“在這裏，壹座很大的山坳內，我記得大營旁邊有壹根筆直朝天的大石柱，足有幾十丈高，很顯眼。”
　　“那妳什麽時候離開的大營？”
　　“前天中午，說是可能會有隋軍探子，所以出來巡邏。”
　　旁邊楊思恩道：“那我們要立刻上山，突厥人在壹個地方最多呆兩三天。”
　　楊元慶點點頭，他壹指尉遲惇，“我、大熊、老劉還有尉遲，我們四個人去，其他人都在山洞內等候，明天天黑前我們若不回來，妳們就自己回大營。”
　　他又指了指粟特人康巴斯，對趙明勝道：“暫時不要傷害他，給他吃飽肚子，但要小心他逃去報信。”
　　康巴斯連忙道：“我逃離突厥人歡喜都來不及，怎麽會去報信？”
　　楊元慶卻沒理他，他壹揮手，“我們走！”
　　四人簡單收拾壹下，只帶上刀和弓箭，便離開了山洞，尉遲惇打個唿哨，獵鷹飛下，落在他肩頭，他們順著山麓奮力向山頂攀去。
　　他們所處的這座山，只是於都斤山的支脈，並不很高，卻十分陡峭，山腳是森林，而山上卻沒有壹棵樹，都是荊棘灌木覆蓋，楊思恩攀在最前面，劉簡緊隨其後，楊元慶在第三，尉遲惇卻落在最後，他是鷹奴，雖然武藝不高，但必須要跟去。
　　夜幕中，他們默默地攀登山脈，誰也沒有說話，劉簡經歷了白天的突厥女人事件後，顯然格外沈默，但偶然看楊元慶時，眼中卻會不自覺地流露出壹絲感激。
　　他第壹次克制住了自己，這對他來說，就仿佛壹次重生。
　　他們用壹個多時辰翻過了山頂，向西面下山，西面的山勢比東面更陡峭，楊元慶縱身跳下壹塊陡峭的大石，這裏是絕壁盡頭，下面已經無路，是壹段長達數裏的絕壁山崖，腳下非常狹窄，稍微過壹點點，就會墜入深不見底的石縫隙中，非常危險，楊元慶把手伸給尉遲，“拉住了！”
　　尉遲惇遲疑壹下，握住他的手，跳了下來，險些沒有站穩，嚇得他壹把抓住楊元慶的胳膊，驚呼壹聲，“好險！”
　　楊元慶卻感覺他的手很細膩，指節圓潤、光滑似水，完全不像壹個士兵的手，他心中微微楞了壹下，就在這時，右前方傳來楊思恩的低低呼喊聲，“火長，看到了！”
　　楊元慶心中大喜，他已經顧不上尉遲惇的異常，幾步便竄了上去，伏在楊思恩身旁的大石上，探頭向下望去，只見下面是壹個巨大的山坳，山坳內星星點點，儼如天上星辰，無邊無際，旁邊壹根黑黝黝的山體石柱，儼如寶劍，直刺天穹，康巴斯沒有騙他們，下面果然是突厥主力大軍的營地。
　　作為隋軍斥候，他們的任務並不僅僅是要找到突厥主力在哪裏，他們還要偵查敵軍人數、裝備、士氣狀況，以及突厥主帥情況，在黑夜中是無法探查這壹切，他們只有等待天亮。
　　壹夜無話，天漸漸亮了，楊元慶第壹個醒來，發現尉遲惇依偎在他身旁，頭歪枕在他肩上，睡得很香甜，楊元慶忽然想起昨晚握他手時的細膩感覺，他心中壹動，低頭細看他，尉遲惇本來長得就像女人，身材、皮膚都很女性化，這也並沒有什麽問題，很多男人就有點娘娘腔，所以劉簡才會在背後議論他是兔兒爺。
　　但楊元慶和他相處了近二十天，確實發現他有些異常的地方，比如他睡覺總在營帳最裏面，從未見他上過廁所，大家在草原上大大咧咧撒尿時，他總是有別的事情，晚上睡覺時，他會借口照顧獵鷹而離去，還有昨天突厥女人之事，劉簡騎女人身上撕扯衣服時，尉遲惇明顯有些失態了，那種只有同類才會有的憤怒，難道他真的是……
　　都說睡覺中會暴露出平時隱藏的秘密，楊元慶仔細觀察他，越看他越像女人，楊元慶慢慢伸出手，撥開他總覆蓋在耳朵上的壹絡頭發，竟然是青絲，不是男人的粗發。
　　果然，他發現了尉遲惇的秘密，他的左耳垂上有壹個小眼，楊元慶的心怦怦跳了起來，她怎麽如此大膽，混跡在男人軍隊中，難道她就是傳說中的花木蘭？替父從軍，家有長姊幼弟，可是她姓尉遲，並不姓花。
　　楊元慶忽然感覺自己多了壹個負擔，他不由苦笑壹聲，他幹嘛要發現尉遲的秘密，如果什麽都不知道，那就和他無關了。
　　雖然這樣說，但尉遲很信任他，他其實也是替父從軍不久，天天和壹群粗魯男子睡在壹頂帳篷內，他的壓力可想而知，估計他也是疲憊之極，居然靠在自己身上睡著了，這也說明他內心還是比較信任自己，這種信任使楊元慶覺得負擔又變成了責任，使他壹陣頭痛，唉！以後再說吧！
　　‘嗯！’壹聲，尉遲惇醒來了，他發現自己竟靠在楊元慶的肩頭，嚇得他連忙坐起身，理了理頭發，掩飾自己的失態，“火長，現在什麽時候了？”
　　“五更左右，下面被霧氣籠罩，什麽都看不見，得等太陽出來才行，妳再睡會兒吧！”
　　“不睡了，都快凍死了。”
　　尉遲惇見楊元慶將壹顆朱紅色的丹丸用酒服下，不由有些好奇地問：“那是什麽丹丸？”
　　“這是我練功的丹丸，每天都要服用，壹早壹晚，可惜這裏沒有河，否則我還得去水底練刀，尉遲，妳怎麽不學武？”
　　“誰說我不學武，只不過沒有名師罷了，我和哥哥壹起跟村子裏的壹個退伍軍士學了幾年，只會壹點簡單拳腳，不像妳，還要服用丹丸，火長，什麽樣的丹丸，給我瞧瞧？”尉遲惇很好奇。
　　楊元慶取出壹粒丹丸送給他，“服用這丹丸後就不怕冷，妳冷的時候掰壹小塊嚼碎，可千萬別全服下，妳會熱得穿不了衣服。”
　　尉遲惇臉壹紅，他掰下壹小塊放進嘴裏，咀嚼後咽下，片刻，他點點頭笑了起來：“身體內果然熱了，火長，這可是冬天的行軍寶貝啊！”
　　楊元慶心中壹動，他確實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倒有點道理。
　　“火長，霧氣好像開始散了！”懸崖另壹邊，楊思恩也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