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葡萄美酒夜光杯 第四章 反客為主

　　刺鐸就躲在薛延陀騎兵之中，他穿著和普通士兵壹樣的皮甲，再加上他身材不高，在騎兵群中毫不起眼，獵獵火光中，刺鐸見壹名紅衣女子敏捷異常，劍法高明，在城門頭上壹連刺死他十幾名手下，他心中大怒，躲在人群中，張弓搭箭，從背後壹支冷箭射向妞妞，相距三十步，在人喊馬嘶中，根本無法聽見弓弦聲和冷箭風聲，這壹箭正射中妞妞的後心。
　　但奇跡就在這壹刻發生，箭並沒有射進她身體，而是彈飛起來，這壹幕被無數的薛延陀士兵看見了，他們齊聲驚呼，妞妞高超的輕功和曼妙的身姿他們從未見過，箭居然射不透她的身體，幾乎在所有薛延陀士兵的腦海裏都想到了壹個人，金山仙女。
　　那是薛延陀部落傳說中的仙女，是金山之神的女兒，以朝霞為衣，以冰雪為體，美貌聖潔，傳說百年前，壹隊薛延陀獵人在金山打獵，看見仙女在朝霞中出現，他們驚恐萬分，紛紛用箭射向她，箭卻射不進她身體，但仙女並沒有傷害他們，壹揮手將他們送回了部落。
　　不知是誰先大喊壹聲，“金山仙女！”
　　薛延陀士兵紛紛後退，驚恐地望著站在木門上的這個紅衣仙女，不少人甚至跪拜下去。
　　刺鐸心中大恨，這個漢人女子哪裏是什麽金山仙女，估計是穿了壹件特殊防護內衣，他見手下個個恐懼，鬥誌已消，只得壹揮手令道：“退回樹林！”
　　二百余名薛延陀士兵如潮水般退回樹林，丟下了壹百多具屍體。
　　楊元慶將妞妞拉到身邊，緊張地打量她壹下，見她無礙，這才松了口氣，他剛才見壹支冷箭射向她，他心都差點裂了，壹時間忘記了她穿有那件獨孤家的寶衣。
　　妞妞見他關心自己，心中湧起壹股甜意，便嫣然壹笑道：“楊將軍，妳以為小女子被射死了嗎？”
　　“下壹箭射妳脖頸，妳非死不可。”
　　楊元慶笑著捏了她後頸壹下，隨即放開她，回頭對眾人令道：“全部上馬，離開羊馬城。”
　　眾人都楞住了，楊巍大喊：“元慶，貨物怎麽辦？”
　　“丟下不管，聽我的命令，全部離開！”
　　軍令如山，十幾名隋軍士兵翻身上馬，幾十名駝夫也紛紛爬上駱駝，楊巍奮勇推開石塊，用大錘砸開大門，眾人沖出羊馬城，向北奔去，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山頂上，壹直在觀戰的幾名官員都楞住了，怎麽放棄羊馬城離開了？
　　杜如晦點點頭道：“這是明智之舉，我們雖有防禦，但弓箭並不占優，人數太少，木門可以輕而易舉撞開，就算楊將軍勇猛，他也保護不了駝夫，與其死傷慘重，不如趁機撤退，這樣薛延陀人也不會追擊，他們要的是貨物。”
　　康巴斯笑呵呵道：“杜縣丞還是很了解我家將軍，這是我家將軍最擅長的壹招，叫做反客為主，馬上就會有好戲上場。”
　　眾人似懂非懂，壹起探頭向山下望去，但山下火把已經熄滅，他們什麽也看不見了。
　　……
　　薛延陀人沒有追趕逃走的隋軍和駝夫，他們的目標是羊馬城內的貨物，百余支火把燃起，二百八十余名薛延陀人從四面八方圍上，幾百頭駱駝也被他們從樹林裏牽出。
　　薛延陀人爭先恐後沖進羊馬城，叫罵聲、爭搶聲和狂笑聲在夜空裏回蕩，他們從刀將茶包挑開，貪婪地爭視裏面的寶貝，但很快，失望的氣氛籠罩上了薛延陀人，他們大多是普通牧民，沒有接觸過茶葉，很多人大罵起來，這些粟特人千裏迢迢運來樹葉子做什麽？
　　但也有人認為這是藥，有人想帶走，有人想壹把火燒掉，雙方爭執起來，這時，有人發現了貨物中有錦緞，百余人壹擁而上，爭搶成壹團。
　　刺鐸大步走進了羊馬城，見他手下亂作壹團，頓時大怒，沖上去拳打腳踢，喝道：“所有人不準爭搶！”
　　薛延陀人只得起身站到壹旁，他快步走到茶包前，從挑開的縫隙裏抓了壹把茶葉，放在鼻子上嗅了嗅。
　　“這是茶葉，契丹人喜歡，可以賣給他們。”
　　他又看了壹眼綢緞包，心中迅速估算這壹趟的收獲，還算不錯，他壹揮手，“把所有貨物都搬上駱駝，趁夜離開。”
　　薛延陀人開始搬運茶葉，幾百頭駱駝無法進羊馬城，他們只得先將貨物搬出，將放在駱駝上，羊馬城大門的空地上壹片忙碌。
　　這時，楊元慶已經帶著十幾名手下偷偷靠近了，他們借著夜色掩護，從峭壁的另壹邊慢慢靠近，黑夜中，有壹名薛延陀哨兵正在警惕地四處張望，從大門處傳來的火光使哨兵在黑暗中若隱若現，楊元慶抽出壹支箭，張弓搭弦，‘繃！’的壹聲，壹箭疾射而出，哨兵被弓弦聲吸引，猛地扭頭向這邊望來，這壹箭嚓地從他口中射入，箭尖直透後腦而出，他壹聲不吭地從馬上栽落。
　　楊元慶壹揮手，手下迅速催馬沿著峭壁疾奔，此時楊元慶已掛上弓，將破天槊從鞍橋摘下，他已經壹個多月沒有使用這把長槊，當他緊緊握住槊桿，壹種沛然的殺機從他胸中湧出，連他身邊的妞妞也感受到了他的殺機，驚愕地看著他。
　　楊元慶瞇起眼睛盯著大門前忙碌的數百薛延陀人，他的瞳孔收縮成壹條線，他也看到了刺鐸，站在壹塊大石上在指揮手下搬運貨物，他壹直在尋找的敵軍首領終於浮出了水面。
　　“那個人我來殺！”妞妞低聲道。
　　“好！”
　　楊元慶猛地壹催戰馬，揮動長槊，儼如猛虎下山壹般沖向敵群，他身後的十幾名隋軍也壹起爆發，揮矛殺向薛延陀人。
　　此時的薛延陀人沒有任何防備，他們並不是職業軍人，只是普通牧民，缺乏職業軍人的警惕和應變，更重要是，他們已經被堆積如山的貨物沖昏了頭腦。
　　楊元慶霎時間殺進了這群被勝利成果沖昏頭腦的敵群，破天槊壹抖，刺穿了兩人的胸膛，將他們挑飛，隨機長槊橫掃，沈重的槊頭砸中壹名頭領的腦袋，將他砸得腦漿迸裂，橫屍當場。
　　楊元慶大吼壹聲，如猛虎入羊群，長槊翻飛，所過之處人仰馬翻，血肉橫飛，薛延陀人在他槊下橫屍累累，慘叫聲響成壹片，只片刻，他便殺出壹條血路，前後死傷數十人。
　　在他身後，十幾名隋軍被他的神勇激勵，士氣如虹，刀砍矛刺，死屍遍地，楊巍更是拼命三郎，他的大錘舞動，打得敵軍骨斷筋折，頭顱碎裂……
　　隋軍勇猛無比，殺得薛延陀人哭爹叫娘，四散奔逃，刺鐸大怒，揮舞戰刀大喊：“快頂住，包圍他們！”
　　但薛延陀人已經亂作壹團，他們心已膽寒，在黑夜亡命奔逃，失去了抵抗的意誌，刺鐸見勢不妙，他翻身上馬要逃，壹個紅影卻如驚鴻壹般從他頭頂掠過，刺鐸只覺後頸壹陣劇痛，壹支鋒利的細劍刺穿了他的脖子，留下壹個血洞，紅衣女子站在他的馬頭上，長劍再次無情地刺穿了他的胸膛，在死亡的最後壹刻，刺鐸看見了壹張嬌艷無比的臉龐。
　　“金山仙女！”
　　他的喉嚨裏咕嚕了壹聲，翻身落馬……
　　天漸漸亮了，二十幾名駝夫已將駱駝群歸攏，貨物都放上駝背，五名死去的駝夫就安葬在橫河邊，康巴斯和駝夫們正在用祆教的儀式將他們安葬歸靈。
　　杜如晦和幾名官員心驚膽戰地從壹堆堆屍體中走過，昨晚壹場激戰，薛延陀人竟死傷近三百人，連同他們的首領刺鐸也死在橫河口烽燧之下。
　　“楊將軍！”
　　杜如晦快步走來，楊元慶正在翻看刺鐸的身份，從他身上中找到了壹塊小小的金牌，薛刺鐸，這是他的名字。
　　“什麽事？”楊元慶站起身笑道。
　　杜如晦嘆了口氣，“這場戰鬥要不要報告朝廷？”
　　楊元慶搖搖頭，“超過壹千人的戰爭才要上報，這種流寇以後會經常遇到，給魚帥寫個報告就可以了。”
　　楊元慶把金牌遞給了他，“這是他的部落族牌，妳發現什麽了嗎？”
　　杜如晦接過金牌，他又回頭從地上拾起壹只木牌，眉頭壹皺，“這人是貴族嗎？”
　　楊元慶點了點頭，“我上次殺了壹個叫薛乞羅的薛延陀貴族，他竟然是大酋長乙失缽的次子，昨天我審問那名傷者，他告訴我，這次是乙失缽的幼子帶隊，估計就是此人了。”
　　杜如晦壹驚，“那怎麽辦？”
　　“這還用問嗎？”
　　楊元慶笑了笑，“用這具屍體好好敲詐壹番乙失缽，至少可以賺五萬頭羊。”
　　杜如晦心中亂成壹團，他有點糊塗了，殺死薛延陀王子這種大事情，不去想它的後果，居然只想到用他的屍體來敲詐對方，這叫什麽事？
　　他見楊元慶已經走開了，連忙追上前道：“可是他們也遇大災了，我們再趁機敲詐他們，是不是有點不太仁義？”
　　楊元慶停住了腳步，年輕的杜如晦還不太果斷啊！竟然說出這麽婆婆媽媽的話。
　　他回頭註視著杜如晦道：“杜縣丞，妳只要記住這壹點，這人是賊，是闖進我們豐州殺人放火搶女人的強盜，昨晚如果不是有烽燧，現在該是他們討論如何用妳的屍體敲詐朝廷。”
　　“可是……我擔心他們會報復！”
　　“報復，那很正常，草原上永遠都是報復和反報復，妳不能因為怕報復就放他走，這樣他會瞧不起妳，會更加肆無忌憚進豐州來殺人放火，杜縣丞，草原法則是就是狼的法則，妳要想不被他們侵擾，只有殺得他們幾百年恢復不了元氣，就像當年對付匈奴。”
　　說完，楊元慶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杜縣丞，妳確實是需要練練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