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萬裏追仇

　　小木屋的密室裏面，壹名中年男人靠在墻上，透過偽裝成通風口的單向透明玻璃，目不轉睛地盯著外面被積雪覆蓋的院子。
　　在他手上，壹把Glock17手槍已經上膛。
　　密室很小，不到十平方米，左面墻上，連著監控攝像頭的十多面液晶顯示器白茫茫的壹片。
　　不是攝像頭被大雪蓋住了，五分鐘前，圖像還很清晰。
　　中年人有點緊張，時不時回頭看壹眼隱藏在墻壁裏的鐵門。
　　鐵門有兩公分厚，由整塊鋼板制成，裏面還用L型鋼條加固，上下各有壹根搟面杖粗細的門閂，非常牢固。
　　鐵門外面是小木屋的壁爐，隱藏得非常好。
　　中年人壹副六神無主的樣子，甚至沒有註意到順著額角流下來的汗水。
　　他叫謝俊峰，有二十多年的情報工作經驗，執行過數十次秘密任務，手上欠著百十條人命，在MSS二局算是小有名氣。
　　只是年初那次在阿富汗的秘密行動之後，謝俊峰就沒過上幾天安穩日子。
　　那是壹次與總參情報部二局、即軍事情報局合作開展的涉外行動，MSS二局負責策劃指揮，軍事情報局提供境外行動人員。
　　謝俊峰與另外五名MSS的情報官員在國內遙控指揮。
　　軍事情報局派遣的行動人員只有兩名，來自代號“K1”的秘密部隊。
　　任務很簡單，MSS的諜報人員到興都庫什山脈深處的壹座訓練營裏秘密逮捕壹名涉嫌制造了多起恐怖襲擊事件的東突大頭目，兩名K1成員埋伏在撤退線路上，掩護MSS的人員前往撤離區。
　　情報很準確，那名手上沾滿國人鮮血的恐怖分子束手就擒、隨行人員全被擊斃。
　　誰也沒有料到，撤退的時候出了問題。從未來過該地區的美軍突然趕到，出動了壹個連的兵力，還派來兩架武裝直升機。MSS的押送車隊遭到攔截，諜報人員與東突大頭目全都命喪黃泉，兩名K1特種兵陷入重圍。
　　謝俊峰下令中斷通信聯絡，按照秘密行動準則，拋棄了兩名K1特種兵。
　　他做得沒錯，換了誰，都會這麽做。
　　只不過，那兩名行動人員並沒完蛋，至少沒有全部完蛋。
　　謝俊峰在壹周之後收到消息，當時美軍公布，在該地區與塔利班武裝人員的戰鬥中傷亡上百名官兵。
　　那是用來欺騙電視觀眾的，與美軍交火的不是塔利班，而是兩個K1特種兵。
　　兩個人幹掉了壹個連的美軍，其中壹個還活了下來！
　　從這個時候開始，謝俊峰過上了顛沛流離的生活。
　　最初幾個月，還沒有什麽危險。
　　直到三個月前，參與那次行動的壹名MSS情報官員在家中遇害，全家老小、包括保姆與保鏢，十四人無壹幸免。
　　兇手用匕首在受害者臉上刻下了“K1”，用鮮血在墻上留下了名字。
　　劉威！
　　這就是那兩名K1特種兵中的壹個，而且是射手。
　　接下來，另外四名情報官員先後遇害，都是在得到重重保護的情況下，在MSS的“冷藏庫”裏被人幹掉。
　　現場幾乎壹模壹樣，“K1”與“劉威”赫然在目。
　　想到大限將近，謝俊峰就非常緊張。
　　連續幾個月，他沒有哪個晚上睡得安穩。
　　“K1”是壹支什麽樣的部隊，謝俊峰並不清楚。他只知道在地理學中，“K第壹高峰。”
　　他聽說過壹些與“K1”有關的傳聞。
　　K1是軍事情報局的壹支秘密部隊，全名為KillerOne，即“第壹殺手部隊”。“K1”成員都是殺人機器，存在的意義就是奪走其他人的性命。
　　鐵門被人從外面敲了幾下，好像有人在試著將其打開。
　　謝俊峰壹下瞪大眼睛，舉起手槍，將槍口對準了鐵門。
　　想到厚兩厘米的鋼板，謝俊峰長出了口氣。這種厚度，足以擋住大口徑機槍子彈，更別說步槍與手槍了。
　　鐵門只動了幾下，隨即再沒動靜。
　　安靜得讓人害怕，謝俊峰覺得膀胱壹陣脹痛。二十多年來，他第壹次感到害怕，發自心底的害怕。
　　咬緊牙關，謝俊峰朝門邊移動兩步，槍口仍然對著鐵門。
　　以他的槍法，在如此近的距離上，就算闖進來的是只耗子，也能壹槍爆頭。
　　可惜的是，危險不是來自鐵門，而是與之相反的方向。
　　聽到爆炸聲，謝俊峰下意識地縮了壹下頭，只是肢體還沒做出反應，身體就被壹股巨大的力量拋了起來，重重地砸在了鐵門上。
　　等他落到地上，密室內已經灌滿煙塵。
　　在他驚恐的目光中，壹名握著手槍的年輕人從鑲著單向透明玻璃的墻裏走了出來。
　　謝俊峰覺得自己產生了錯覺。
　　有人能夠穿墻而過嗎？
　　直到手裏的Glock17被壹腳踢開，聽到門閂提起的聲響，被人從密室裏拽出去，謝俊峰才知道，他沒有產生錯覺。
　　那人沒有穿墻而過，而是炸開了墻壁。
　　他怎麽知道那是密室的墻壁？
　　被丟到沙發上後，謝俊峰看到了壹張熟悉的面孔。
　　雖然過去了幾個月，但是那張面孔絲毫沒有改變，只是眼神中多了壹絲復仇的寒光。
　　劉威，那個從死人堆裏爬出來，回來尋仇的射手！
　　目光轉開，謝俊峰看到了木屋窗沿上的積雪。
　　這個發現讓他猛然明白過來。
　　密室過於狹小，又在壁爐後面，室溫比外面的氣溫高得多，所以偽裝成通風口的單向透明玻璃上沒有積雪，也沒有冰晶，再醒目不過了。
　　“能死在我的手裏，妳也不虧。”
　　聲音很低沈，也很滄桑，不像壹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
　　關掉那些用來對付闖入者的各種設備後，劉威提著手槍走了過來。
　　他只有二十歲，確切地說再過壹年零四個月才滿二十歲。當初為了讓他加入K1，他老子走後門，花了兩瓶八五年的茅臺酒，把他的年齡改大了壹歲。
　　個子很高，但是算不上魁梧，壹米八七左右，標準的“國旗班”高度。
　　身材看上去有點臃腫，也許與過於肥大的雪地迷彩服有關。
　　“有遺言就趕緊說，別做冤死鬼。”
　　冷冰冰的，沒有壹絲感情，甚至沒有壹絲情緒波動，根本不像復仇的殺手。
　　“妳……妳別想從我嘴裏得到什麽……”
　　“我需要從妳嘴裏得到什麽嗎？”劉威舉起手裏的M1911A1。“認識這把槍嗎？這是我最要好的壹個兄弟送的，他為國家出生入死，現在卻不得不隱姓埋名。我早就發過誓，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我的身上。”
　　“我不會說，我什麽都不會說……”謝俊峰的精神防線迅速崩潰，他害怕的不是黑洞洞的槍口，而是冷冰冰的射手。“……我不說，我的老婆孩子還有條活路，要是跟妳說了，他們……”
　　劉威取下了背在身後的背包，解開拉鏈，拋到了謝俊峰面前。
　　見到從裏面滾出來的五顆人頭，謝俊峰壹下呆住了。
　　不是別人，正是當初與謝俊峰在國內指揮行動，在緊要關頭拋下戰友的五名MSS情報官員。
　　“劉威，妳……妳把他們都殺了。”
　　謝俊峰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被劉威壹腳踹到了地上。
　　“早知現在，何必當初。”開口間，劉威朝著謝俊峰的左右臂膀各開了壹槍。子彈射入的角度非常刁鉆，只打斷了鎖骨，沒有傷到大動脈。“與妳壹道行動的五個MSS情報官員都被我殺了，他們說，妳是行動負責人。告訴我誰是幕後主使，我就給妳壹個痛快。”
　　“劉威，妳這個瘋子，妳不得好死，啊……”
　　隨著“砰砰”兩聲，打中膝蓋的兩槍讓謝俊峰慘叫了起來。
　　“我不信鬼神，妳遲早都得做鬼。妳不說，我也有辦法查出來。”劉威壹邊說著，壹邊拔出別在大腿上的那把用特種陶瓷制成的匕首。“這是跟我壹起生活了十五年的兄弟送給我的，花了他壹年的津貼。我壹直希望，等老得上不了戰場，再親手送回去。也許會用它削水果，或者給小孫子做彈弓。可是就在十個月前，我親手埋葬了他。我現在知道，錯了，壹直錯得離譜。幹我們這行的，根本別想頤養天年，死的時候體面點，能留個全屍就不錯了。既然如此，還他媽的在乎多欠幾條人命嗎！？”
　　開始的時候，劉威的話平靜得讓人毛骨悚然。
　　最後壹句，當他咆哮起來的時候，更是讓人頭皮發麻。
　　那根本不是人類在發泄感情，在那壹刻，從劉威身上散發出來壹股只有野獸才有的狂暴氣息。
　　雖然謝俊峰已經視死如歸，但是也不由得哆嗦起來。
　　說完，劉威長出口氣，舉起了手上的匕首。
　　此時，石子路上，大切諾基在除雪車前方停了下來。
　　見到擋風玻璃上的兩個大字、兩具MSS二局安保人員的屍體，司機與後排座位上的兩個年輕人倒吸了口冷氣。
　　他們都是經過訓練的特工，壹眼就看出了殺人者的手法非常兇狠。
　　用的是刀，不是槍！
　　“把字摸掉，其他的知道該怎麽做嗎？”李廷軒面色平靜的吩咐了壹句。
　　後面的兩個年輕人趕緊推開車門。
　　“動作快點，警察很快就會趕到。”李廷軒吩咐了壹句。
　　這時，道路前方傳來壹陣淒厲的慘叫聲。
　　受山體阻擋，慘叫聲不是那麽明亮，可是剛下車的兩個年輕人還是嚇了壹跳。
　　“我們走路過去。”李廷軒推開車門，似乎不放心，又對司機說道，“別帶大家夥，帶了也沒用。”
　　司機點了點頭，跟上了李廷軒。
　　隨著慘叫聲接連傳來，副局長的步伐越邁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