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七章
　　平安夜，沒有月光。
　　壹輛白色的豐田面包車在濱江路上疾駛而過。路邊高樓矗立，窗外萬家燈火。壹對年輕情侶在岸邊緊緊擁抱，輕言細語地說著什麼，不時地發出笑聲和嘆息聲。壹個破衣襤褸的老頭坐在石凳上，遠遠地看著他們，眼裏似有淚光，這壹刻，他想到了什麼？
　　我滿臉是血，兩頰火辣辣的疼，鼻子裏鮮血直流，滴嗒滴嗒地落到我的金利來西服上。嘴唇腫起壹指多高，肉翻在外面，沾著腥臭的口水和牙齦血，每壹下震動都疼得鉆心。後排座上壹個家夥還在死死地揪著我的頭發，姓劉的壹臉寒霜，嘴裏罵罵咧咧的，恨不能壹口把我吃了。
　　我壹上車就感覺不對，兩個家夥兇神惡煞地把我擠在中間，壹動都動不得，我左右環顧，知道大事不妙，藉口要撒尿，站起來就想往下跳，還沒等我的頭鉆出車外，壹個穿黑夾克的劈面就是壹拳：「日妳媽！瓜娃子還敢跑！」打得我眼冒金星，另外壹個胳膊上刺龍的家夥立刻撲上來，死死地掐著我的喉嚨，力氣大得驚人，我幾乎閉了氣，嗓子眼咕咕亂響，壹個字都說不出來。好象過了壹萬多年，車子終於發動了，他松開手，我象個癆病鬼壹樣劇烈地咳嗽，壹邊掙紮壹邊質問姓劉的：「劉哥，這是什麼意思！」劉某陰惻惻地瞪了我壹會兒，突然就是壹個耳光，我應聲而倒，壹頭撞在車門上，腦袋嗡嗡作響，聽見他從牙縫裏擠出壹句話：「日妳媽！弄妳！就是這個意思！」幾條大漢如狼似虎地在我身上又打又踢，在雨點般的拳腳中，我終於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三個月前王大頭帶人封了他的俱樂部，還把他搞進去關了十幾天，這廝在外面看著如此生猛，但在裏面也跟個孫子壹樣，被人打得屁滾尿流。王大頭這事幹得也夠絕的，連錢帶東西勒索了不下30萬，這廝出來後頗為不憤，壹直找機會要弄王大頭。
　　我哭笑不得，眼前金星亂冒，結結巴巴地說這事純屬誤會，跟我壹點關系都沒有啊。他雙眼圓睜，壹膝蓋頂在我肚子上，估計五臟六腑全碎了，我軟綿綿地跪倒在車廂中間，他還不解氣，提著耳朵把我拎到他腳下，壹腳跺在我脖子上，恨恨地罵：「日妳媽！不是妳告密，他們能找得到？！」我脖子象斷了壹樣，拱了半天拱不起來，壹頭紮在顆顆粒粒的橡膠墊上，紅腫的嘴唇立刻皮開肉綻，疼得我眼淚直流：「劉哥，真的不是我，我沒有告密啊！」話還沒說完，腦袋上重重挨了壹腳，金星閃耀時我聽見他說：「員警都承認了，妳還敢跟老子裝蒜！」後來的記憶非常模糊，我只記得那是條黑黑的小巷，我象只死狗壹樣被拖出來，幾個家夥圍著我，不停地拳打腳踢，我跪在地上求饒了嗎？記不起來了。
　　最後所有人都停了手。我掙紮著想坐起來，但身上壹點力氣都沒有，我頭拱在地上，拼命的往起爬，爬，爬，突然腦袋壹聲巨響，我聽見壹個家夥說：「差不多了，走吧。」……
　　夜如黑獄，我佇立曠野，四顧空空，無數種聲音同時響起，草長花開，萬物生發，四季無聲流轉。壹些人在遠處走動，壹些生靈在角落裏私語，壹些熟悉的面孔潮水般湧來又潮水般退去，壹個聲音在笑，壹個聲音在哭，壹個聲音忽遠忽近地問：妳好嗎妳好嗎妳好嗎……我靠著墻瑟瑟發抖，冷。寒意從骨髓裏透出來，慢慢湧到胸口，慢慢地，湧到四肢百賅。每根骨頭都象斷了壹樣，頭上的血流到胸口就開始變得冰涼，我慢慢地趴到地上，嘴唇緊貼著我親愛的成都的土地。朦朦朧朧中聽到有人叫我：「兔娃兒不哭，好孩子不哭……」眼皮很重，我費力地大睜著不讓它合上。溫熱的血慢慢流過，壹些東西很清楚，象19歲的趙悅美麗的臉，壹些東西漸漸模糊，象年年春天成都街頭的霧氣……流壹滴眼淚吧 親愛的
　　只要壹滴
　　就可以救活
　　在千萬層地獄下
　　受盡苦難而死的
　　我
　　……
　　聖誕鐘聲遠遠敲響，整個城市壹片歡騰。在那條黑冷潮濕的小巷裏，我無聲無息地躺倒，鮮血凝於泥土，催發春草無數。透過越來越絢爛的成都夜空，我看見了金光燦燦的上帝，他正在雲端慈悲地註視著這個世界，傳說中，今夜他將向人間賜福。
　　本樓字節數：47700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