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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 by 慕容雪村

2018-5-25 17:35

第九章
  發工資了。我到自動提款機上刷了壹下卡,發現數目不對,我月薪6000,外加銷售額萬分之二的提成,上個月應該拿到8200多,但帳上只收到7300。我問會計是什麽原因,他在翻了壹下帳本,說我三月份有2天曠工,扣掉了900塊。我罵了壹句,直接去找董胖子。
  他正在和劉三談話,這廝近壹段時間拼命拉攏,請我的部下吃飯、送禮物,據趙燕說還有封官許願什麽的。昨天晚上10點多,她給我打電話,說陳哥妳猜我在哪兒,我笑嘻嘻地說不是在某人身下就是在某人身上,她呸了壹聲,說她在濱江飯店,董胖子請她和劉三吃飯,暗示她們應該「棄暗投明」,劉三已經表了忠心了,她實在看不下去,就跑到洗手間裏給我打電話?quot;妳要小心點,他們陰得很「,趙燕關切地說。我頭當時就懵了,象被誰狠狠砸了壹下,實在沒想到劉三也會背叛我,這小子從壹畢業就跟我學業務,我象親哥哥壹樣對他,每幾個月給他長壹級工資,該教他的全教他了,還壹步步把他提拔到主管,現在管七十幾個人,這小子如果真跟董胖子串通起來搞我,那就麻煩大了。
  我說兩位商量大事呢,劉三的臉壹下子紅了,說陳哥我先出去了,妳和董總談。我大咧咧地坐下,問董胖子:」我上個月的曠工是怎麽回事?「他裝傻,說壹切正常啊,都是按制度辦事。我火冒三丈,說我他媽的什麽時候曠過工?他瞪我壹眼,抄起電話把人事部小劉叫進來,說妳給陳經理解釋壹下。小劉看著我,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陳哥妳24號、27號沒請假也沒來上班,所以就劃了曠工。小劉不是我的人,但為人正直,董胖子寫信投訴上任總經理時,內勤人員迫於他的淫威,都在上面簽了名,只有小劉拒簽,下班路上我問他,他說他作人的原則就是」絕不介入明爭暗鬥,絕不說違心話陷害別人「,令我肅然起敬。
  我心裏明鏡似的,董胖子這叫壹石二鳥,我和小劉都是他心上的刺,他巴不得我們兩個鬥起來呢。這廝大學時學的是政治學,精通壹切搞人的學問,經常說他」不在官場混實在是可惜了「。我強壓著怒火,對他說我24號、27號都在外面陪客戶,劃曠工太沒有道理了。他象大幹部壹樣掐著腰,說公司制度有規定,外出要填外派單,妳沒填單我也沒辦法。我冷笑了壹聲,說妳是不是非要把事情做得這麽絕?他雙手壹攤,說妳違反了制度,我也是愛莫能助啊。這廝壹向都是這個德性,拿著雞巴拜神,說得冠冕堂皇,其實內心齷齪不堪。我憤然起身,把門甩得山響,辦公大廳裏壹百多號人面面相覷。
  過了壹會兒,劉三跑到我辦公室來,問我內江的貨款怎麽辦。我丟給他壹支嬌子,說劉三我對妳怎麽樣,他說那還用說,沒有妳我哪有今天,說著動情地回憶起我對他的恩情,眼睛都紅了。我心裏懸著的壹塊大石落了地,心想還好,劉三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我笑著問他,」那妳還向董胖子表什麽忠心?「劉三壹下子急了,說我就知道趙燕是個小人,」賤婆娘自己不要臉,跟董胖子眉來眼去的,還敢說老子壞話!「我說她怎麽眉來眼去的了,他學著趙燕的聲音扭扭捏捏地說:」董總妳又成熟又穩重,是公司裏最有魅力的男人!「我聽得心裏巨酸,連連說我操我操。心想趙燕可真是夠賤的。
  我在辦公室裏越坐越氣,900塊啊,該死的董胖子,不能就這麽輕易地放過他。我心裏設想了無數種報復方案,其壹是找幾個人在路上截住他揍他壹頓,把那張冒著油光的肥豬臉砸個稀巴爛,或者在他那輛雅閣車上做做手腳,讓他車毀人亡,想到後來,什麽惡毒刁鉆的主意都有,比如給他弄幾支白粉煙,讓他吸毒吸到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或者給他打壹支艾滋針,讓他生不如死,渾身長滿大瘡。如果真有心靈感應壹說,我相信董胖子那會兒壹定肉顫不已。
  王大頭的電話把我從無休止的意淫中拉了回來,他好象喝了酒,含混不清地說我要的電話清單已經拿到了。那天聽見我說趙悅有外遇,他十分憤怒,說我就知道這種女人不能要,」賤貨?quot;罵得我也很不高興,我想這事雖然挺讓人生氣的,不過,不過,是的,我寧願相信趙悅只是壹時沖動。何況外遇的事還只是我的猜測,並沒有親眼目睹。女人在這種事上總能找到比男人更多的辯護理由。大三那年,李良交了個女朋友叫蘇欣,重慶人,臉蛋壹般,身材火辣,性格十分熱烈奔放,說「棰子」的次數比我都多。有壹天我們四個坐在壹起吃飯,蘇欣對李良說:「哪怕被妳堵在被窩裏了,我也要跳起來大聲說:「不!還沒有進去呢!」」那天趙悅的臉色很難看,不過我相信她壹定接受了蘇欣的觀點,打死不認帳。
  我托王大頭列印趙悅的手機通話清單,我是這麽理解的:如果趙悅只是壹時發昏,我可以原諒她,但我必須要把事情搞清楚,否則就真成傻逼了。要按王大頭的意見,我應該壹腳把趙悅蹬了,「這種事妳也能忍?妳他媽的還是不是條漢子?」說得我無地自容,隱隱約約地有點恨他。
  王大頭的所位於市中心,我趕到的時候看見鬧哄哄的壹堆人,樓梯口銬著兩個,還有壹幫小腳老太正在大聲嚷嚷,我聽了壹下,才知道原來那兩個是下崗工人,壹人弄了輛小人力三輪,成都話叫「粑耳朵」的,沒申請執照就擅自載客,城管沒收車輛時,他們不但不聽,還推推搡搡地叫板,就被抓到這兒來了。老太們路見不平,壹路跟來主持正義,口沫橫飛地要求派出所馬上放人。
  王大頭躲在辦公室裏掃雷,看見我進來長嘆。我說妳們也太黑了吧,人家自力更生,礙妳們棰子事了?大頭苦笑壹下,說上峰有命令,我也沒辦法。說著拿出厚厚的壹摞紙來,說妳自己查吧,妳老婆壹年來所有通話記錄都在上面。
  我心情復雜,不知道這摞紙對自己是禍還是福。門口人聲鼎沸,室內日光燈滋滋作響,在王大頭關切的目光裏,我突然開始懷疑自己:我要知道些什麽?知道了又能怎麽樣?我將怎樣面對這摞紙裏隱藏的那個事實?越過鋼筋水泥的叢林,越過洶湧的車河人流,我看見趙悅正輕揚在回家的路上,裙裾飄舞,長發飛揚,她依然是那麽美麗動人。而在這壹刻,我想,她的終點還是不是我的終點?
  王大頭遞了張紙巾給我,拍拍我的肩膀,「別傷心了,回家跟她好好談談,需要我做什麽妳盡管說。」壹推開家門就聞見壹股異香,趙悅穿著圍裙從廚房裏出來,壹看見我就笑,「猜猜我做什麽給妳吃?」我吸了下鼻子,說有竹筍燒牛肉、水煮魚,肯定還有我愛吃的栗子燒雞。她捅了我壹拳,說妳個饞鬼,居然被妳猜中。這頓飯吃得很高興,趙悅跟我媽學了壹個月,廚藝大有長進,牛肉肥而不膩,魚燒得鮮嫩無比,栗子清甜,雞肉甘爽,吃得我直嘆氣。吃完飯在屋裏走了壹圈,發現到處都擦得??亮,衣服熨得展展帖帖,臥室裏擺著我們的結婚照,鏡框上有壹個明顯的口紅印,恰好印在我的臉上。
  柔情象潮水壹樣漫卷而來,趙悅靠在門上似笑不笑地看著我,我猛然把她抱起來,壹把扔在床上,開始粗暴地撕扯她的衣服,她壹邊推我的手壹邊咯咯地笑,越發使我欲火萬丈,我幾下脫光了,把她扳過來,從後面勢不可擋地進入了她的身體,趙悅迷醉地抓住我的手,毫不顧忌地大聲叫喊。在新聞聯播的音樂聲中,在隔壁嘩嘩的水聲中,我們壹起陷入顛狂。
  事畢之後,趙悅用臉龐溫柔摩擦我的胸膛,我從肉欲的高山上滾落下來,表情象耶酥壹樣神聖和滄桑。世界壹片虛空,我靜靜地躺著,身下潮濕,心中寧靜,目光憂傷。壹些念頭在靈魂的最深處湧動,象漸漸迷離的成都夜空。多年前的幾句詩沿時光飄飄而來,有如天籟:
  多年後的夜裏
  妳掩面哭泣
  青春的燈火若即若離
  是誰讓妳壹生懷疑
  是誰守著最初的誓言 站在原地
  誰在天堂
  誰在地獄
  誰在年輕的夢裏壹直找妳……
  鼻子酸酸的,有點想哭,趙悅摟緊我,臉如桃花,目光清澈如水,我看著她,記憶裏壹些光點瞬間聚合,我看見七年以前,在圖書館的臺階上,她挾著書包低頭走過來,我攔住她:「這麽用功啊?」她含笑點頭,我說:「我想找個人陪我喝酒,不知道妳願不願意去?」她笑嘻嘻地把書塞到我懷裏,拉起我的手說:「誰怕誰呀?去!」我們倆嚴肅地互相註視,漸漸地,她的嘴角出現笑紋,笑紋漸漸蕩開,越來越大,忽然撲哧壹聲,兩個人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笑聲爽朗無比,在屋子上空久久回蕩,我們抱成壹團,熱切地互相撫摸,我身體的某個部位重新崛起,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趙燕氣哼哼地問我:「陳重,妳怎麽能這麽辦事呀?」我說怎麽了,她說剛才董胖子找過她,罵她叛徒,趙燕吼說:「我好心好意地告訴妳,沒想到妳轉身就把我賣了!妳還是不是人妳?!」她哭著喊道,然後砰的壹聲把電話掛了。
  趙悅問怎麽了,我咬著牙沒說話,過了壹會兒,我開始打劉三的手機,他不接,我固執的壹遍遍重撥,最後終於聽見他尖細的聲音。
  我說妳給我壹個解釋,他遲疑了半天,說:「陳哥,有件事我壹直想問妳。」「問!」我咬牙切齒地說。
  「董胖子寫信投訴孫總,妳明明知道,為什麽不阻止,也不告訴他?」這件事我也壹直後悔,董胖子起事的時候告訴我,老孫是個廢物,把他搞走大家都有好處,我也認為這是我的機會,所以就壹直任由他們胡來,自始至終沒說壹句話。
  我說:「妳就為了這個背叛我?」他不說話。
  我說妳出來,咱們當面談壹談,他說既然都到這個地步,沒必要再談了。我狂怒不已,說劉三我日妳媽!
  他在電話裏笑了笑,說:「我媽已經老了,陳哥,妳要真想日,我給妳找兩個年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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