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二等功

　　他壹時間愕然，無法再說話。那天晚上回家，他以為父親要打他了，該打，他希望父親能夠打他，狠狠地。他看見父親從門外走了進來，落寞的神情叫他壹時間再無傲氣，吳波想對父親說對不起，卻開不了口。因為“對不起”這三個字，不是他們父子語系中的。他想，就結結實實地，讓父親揍壹頓吧。
　　可是父親只是沈默地走了過來，然後，站在他的面前，並沒有馬上動手。吳波閉上了眼睛，等待那壹巴掌拍下來，沒有，他隱約覺得不對勁兒，睜開眼睛，才發現父親直直地跪在自己面前，他驚慌失措地叫了壹聲：“爸。”
　　父親說：“孩兒啊，爹這壹輩子就沒有給誰下跪過，爹也不求人，但是妳是我兒子，我是妳老子。爹求求妳了，妳能不能好好地給我讀書，然後考上個大學，給我好好的，好嗎？”
　　吳波再也無法聽下去了，他拉了父親壹把，父親紋絲不動，於是他自己順勢跪了下去，“爸，我錯了，以後我再也不管閑事了。”
　　“妳還得答應我，要好好學習，考上大學。”
　　他壹時間無法接話，這時候站在壹邊的姐姐過來敲了壹下他的腦袋，“小波，妳就乖壹點兒，聽爸的話。”他只能點了點頭，從小喪母，是父親當爹又當媽把他們兩個拉扯長大，他實在沒有資格去傷爹的心。
　　“那妳既然答應了爸爸要好好讀書，去考大學，怎麽又會入伍的呢？”沈璐玥打斷了吳波的講述。
　　“妳聽我說，如果不是出了姐姐的那件事，我想，我現在應該也就是壹個大學生吧。好好讀書，畢業了找壹份好工作，爭取留在城市裏，然後把爸爸與姐姐都接過來，平靜地過日子。但是事與願違，有時候我們就是被這個世界逼良為娼的。就在我舉報惡霸兩個月之後，有壹天放學，我打算去砍壹點兒豬草回家，就爬上了村後山，然後我聽見了有女人呻吟的聲音。農村的孩子懂事早，當時這種事情也算是見怪不怪了，不過我再仔細壹聽，覺得這聲音特別熟悉，於是我心裏就滋生了壹個非常可怕的念頭。然後我就夢遊壹般走了過去，那幾步路我走得特別艱難，結果我就看到惡霸正從壹個女人的身體上爬了起來，這個女人看見我的時候，帶著哭腔羞愧地叫了壹聲：‘小波。’妳可能也猜了出來，那就是我的姐姐。惡霸看見我來了，不慌不忙地穿上褲子，然後他對我姐姐說：‘不許說謊哦。’就趾高氣揚地走了。我看著我的姐姐，我說：‘姐，他那個妳了？’姐這時候已經平靜下來了，她點了點頭說：‘嗯。’我就與她說：‘姐姐妳不要怕，這次我們去鎮上把他告了，這下他完蛋了，鎮上不行，我們就去市裏。’我那時候思想很簡單的，不知道在農村，那對壹個女孩子意味著什麽，而且，事情也並不是我想的那麽簡單。姐姐穿好衣服叫住了我說：‘小波，妳聽我解釋，事情不是這樣的。’‘事情不是這樣的，那事情還是怎麽樣的呢？’姐姐看我不冷靜，只能把真相全盤托出了，‘小波，姐姐是自願的。妳相信嗎？’我的姐姐告訴我，她與那個惡霸做這些事情，竟然是自願的。我仍舊有些傻乎乎地問姐姐：‘姐姐妳是不是喜歡他啊？’姐姐搖了搖頭。‘既然不喜歡，那怎麽會自願與他發生那種事情呢？’姐姐說：‘小波妳還小，很多事情妳還不明白，妳只要聽爹爹的話，好好讀書，考上大學就可以了。姐姐不是壹個好姐姐，妳可以不聽我的話，但是妳壹定要聽咱爹的話。’沈璐玥，後來我才知曉，那時候村上許多女人都心甘情願地被惡霸蹂躪以換來壹家的安寧，她們是善良又是愚蠢的。可能是因為我姐姐比較漂亮吧，之後幾乎每個星期，她都會被他……發生了這件事情之後，我更加堅定了要去當兵的決心，既然他不怕警察，那他應該怕軍人吧！”
　　“那，那後來呢？”
　　“後來我就去應征入伍了，我不知道自己是真的身體條件很好，還是當兵的願望太強烈了，總之，壹切都是順順當當的。當了兵，有壹次開會，指導員讓我們各自發言，說說自己的夢想，於是我就說等我有壹天當上了師長，我就要回到我的老家，收拾橫行鄉裏的惡霸。指導員看我這樣說，很有興趣，於是私下裏找我聊天，了解情況之後告訴我，即使沒有當上師長，我也可以去收拾他的。於是指導員就帶著我回了壹趟老家，後來，我們就把他給抓捕了，我還立了二等功呢！”
　　“哦哦，我們私下裏都說妳立過功，原來是這樣壹回事啊。”
　　“妳可別因此瞧不起我，妳知道這個惡霸是什麽來頭嗎？十年前全國幾起搶劫案的嫌疑人，逃到我們那個窮鄉僻壤去了，壹躲就是十年。當逮捕令下達下來的時候，我是第壹個撲上去把他制伏的，我就這樣立功了。村裏人都很高興，只有我爹開心不起來，我說：‘爹，我立功了，妳幹什麽還這樣啊？’他只是說：‘娃娃妳還太小，很多事情妳都不懂。’後來我爹也因此被迫辭去了村委主任的職務。但是我管不了那麽多了，我覺得自己是做了壹件正義事情的。”
　　“那個指導員，就是教授吧？”
　　吳波點了點頭，“我對不起他，我剛進部隊，他就給了我這樣壹份大禮，我實在是沒有想到自己會這般辜負了他的期望。”
　　“吳波，妳對我說實話，妳真的對那個李洛寒做了什麽嗎？”
　　“呵呵，現在討論這個還有意義嗎？”
　　“那討論什麽有意義呢？”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應該多想想未來才是。”
　　“未來，這個詞對我來說太奢侈了。”沈璐玥突然有點兒討厭起這個拎著水果來的吳波了，因為在她剛剛毀容的時候，他來與她說未來，顯然是不合適的。
　　吳波從水果袋裏拿出了壹個蘋果，他把這個蘋果遞到了沈璐玥眼前，他說：“妳看這個蘋果，挺好的吧？我挑的，色澤光滑，圓乎乎的，看著就討人歡喜。”
　　沈璐玥看了壹眼，不知道他搞得什麽鬼，並不答理他。
　　吳波拿著刀子在上面劃了壹道，過了壹會兒，接觸到空氣的果肉慢慢變黃了。沈璐玥明白過來他是什麽意思了，但是她才不會因為自己的聰穎而原諒了他的冒失，她發狠地問了壹句：“妳什麽意思呢妳？”
　　吳波說：“妳不要著急啊，壹會兒妳就明白了。”
　　他拿著水果刀開始專心致誌地削水果，沈璐玥沒想到他這黝黑的皮膚下竟然藏著這樣的心靈手巧。不壹會兒，壹個蘋果就被細細地褪去了皮，沈璐玥也常常自己削水果，但是常常削掉很多果肉，或者把蘋果削成了壹個多邊的怪狀體。當然，這些更會讓沈璐玥遷怒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