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光鮮亮麗背後的破敗

　　“我，沒有的。”
　　“那正好。”
　　“正好？”
　　“我看出來李洛寒對妳有意思……”
　　“嗯，她是個蠻不錯的女生啊。”
　　“哈哈，妳也是天生當演員的料啊，還沒開始學呢，就知道怎麽應付記者了。妳趕緊的，正面回答我問題，妳對她有意思？”
　　“沒有的。”
　　“哦，我告訴妳，妳最好啊，還是趕緊對她有感覺，不然可有妳受的了。”
　　“呃，唐木，聽妳這樣說起來，難道妳？”
　　“我就知道妳還是要問的，她是不是對妳說過我與她談過朋友？”
　　仲祺只能點了點頭，他在等待唐木說這個可笑的女人，或者是大度地說，哎，就讓她隨便在外面造謠吧。
　　然而他聽見唐木說：“是談過，要沒有她，也就沒有今天的我吧。”
　　仲祺實在是沒有料到唐木會與他說這些的，他並沒有做好唐木會與自己分享這些隱秘故事的心理準備，其實他也並不想聽這些。但是他看得出來，唐木憋了很久，像他這樣地位的人，應該較少有機會與人談心事吧。他願意向自己吐露心聲，是覺得與自己投緣呢？還是覺得自己不過是壹個小人物，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卻可以當個老實聽眾的小人物呢？但是不管自己如何揣測，看唐木的樣子，估計就要開始訴說了，那就聽他說吧。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看見光鮮亮麗背後的破敗。
　　唐木說：“那時候我在戲劇學院讀了四年書，算是很優秀的學生了。讀書期間拍了很多條廣告，演了壹些話劇，也算是小有名氣了。但是妳知道的，做這行的，最怕的就是小有名氣，要麽壹直沒有名氣，等待壹夜爆紅，要麽就默默無聞好了，不要有過多雜念。妳小有名氣，可能壹輩子就小有名氣了，但是妳的心又定不下來，壹直是在躁動不安的。什麽叫小有名氣？就是妳去餐廳吃飯，有人看見了，他就會在那裏想，咦，這個人我似乎是在哪裏見過的，有些面熟，卻又壹下子想不出來名字來。做壹個演員，遇見這種情況，真的是比死了都難受，沒錯，我們會說我們熱愛舞臺、熱愛表演，但是我們最熱愛的是觀眾啊，最享受的也是鮮花與掌聲啊。仲祺啊，妳是叫仲祺的吧，我跟妳說啊，我剛畢業的那壹年，找不到任何事情做，去了無數個劇組面試，導演都很喜歡我，我自己也知道我很適合那個角色，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適合那個角色了，那個角色簡直就是為我寫的，但是同時我都得不到那個角色的。每次都是這樣，只是我壹直傻傻地以為，會有伯樂，來賞識我這匹千裏馬的。後來有壹次去面試，我在候場，有個哥們兒坐在我旁邊，他叫出了我的名字，我不認得他。他說他在學校裏的時候就知道我，知道我是校園裏的明星，很紅，他覺得我長得真好看，演技也是有的，吹捧了壹番後。他換了臉色對我說，勸我不要再做這壹行了。我就覺得奇怪了，上天給了我這個飯碗，我為什麽不去吃呢？他就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對我說：‘兄弟，上天是給了妳飯碗不錯，但是上天沒有往妳的碗裏放米飯啊，也沒有給妳菜啊，妳是吃不下去的。’他說完這句話，就春風滿面地走進了錄影棚，妳知道他長得有多難看嗎？他連普通話都說不標準，但是我知道，他會成為那部戲的主演，上天沒有給他那個飯碗，但是給了他飯，也給了他下飯的菜，有飯吃就可以了，用手捧著都可以。”
　　“那壹剎那，我承認，我是真的累了，打算放棄了，我再也堅持不下去了，我打算走了。事實上，我也已經走了，也許是上天可憐我，等我走到門口的時候，被叫住了，妳猜我是被誰叫住的？”
　　“李洛寒？”
　　“對，就是被她叫住了，她說哪個是唐木啊？大聲叫了好幾遍，我那時候真的是走神兒走得厲害，叫到第三遍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她叫的人可能是我。我就問她，怎麽了？她就徑直向我走過來說：‘剛才有人向我推薦了妳，我來看看妳。’這時候我看到站在她身後的那個男生，他對我笑了笑，就走開了，我有點兒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向李洛寒推薦了我，與其說李洛寒是我的貴人還不如說是他。李洛寒這個人，向來是沒有多少禮貌的，她就那樣直勾勾地打量著我，看得我心裏發毛，她看夠了，就轉身對大廳裏候場的其他人說：‘妳們都走吧。’有人說：‘還沒有面試呢，怎麽就叫我們走了？’李洛寒說：‘不用面試了，我們已經有人選了。’有人便覺得奇怪，‘怎麽就有人選了呢，是不是有黑幕啊？’李洛寒笑道：‘是啊，就是有內幕、有黑幕，OK？’後來我才知道，那部戲是李洛寒爸爸投資的，李洛寒是女壹號，她是來面試男壹號的，那個男生進去的時候，往她面前放了壹張支票，說：‘填吧。’結果李洛寒把支票給推了回去，李洛寒笑著說：‘先生，我需要支付妳多少錢才可以讓妳馬上在我面前消失呢？’那個男生也算是神人，吃了這樣的閉門羹也沒有惱羞成怒，反而問她：‘哦，原來妳們是不需要投資了，是真心找演員的。’李洛寒點了點頭，男生就說：‘那我給妳們推薦壹個人，這個人就在外面坐著，是我們學校最好看的，也是頭壹號能夠演戲的，名字叫做唐木，就在外面坐著，妳自己看著辦吧。’”
　　就這樣，李洛寒為她的戲找到了絕佳男壹號，確實是絕佳，因為這部戲捧紅了唐木，唐木也搶光了李洛寒所有的風頭。她是女壹號沒錯，但是同時，她也是男主角的女配角而已。並不是她不夠努力、不夠好看，只是當屏幕上出現唐木的時候，他就謀殺了觀眾的眼睛，也謀殺了觀眾的大腦，看不進劇情了，恨不得壹百分鐘的電影，就放壹百分鐘唐木的特寫。而且偶像劇，本來就是看男生的嘛。
　　“那後來呢？”仲祺問。
　　“後來什麽？妳是想問我們為什麽談了壹段時間嗎？別著急嘛，聽我慢慢道來，仲祺，換作是妳，妳心裏會不會對李洛寒存著壹些感激之情、愧疚之心呢？”
　　仲祺點了點頭，他意識到自己點頭唐木是看不見的，唐木卻仍舊自顧自鋪展開他與李洛寒的過往。
　　“李洛寒是壹個很聰明的姑娘，真的，妳千萬不能低估她，因為她，我算是真的出道了，她也帶來了當初我簽下的合同。那時候我也找不到事情做，就與她爸爸朋友的壹家公司簽了幾年約，當時我大火之後，許多導演都來找我拍戲，但是我沒法接戲，因為我不屬於我自己的了。而且人突然之間壹炮而紅，電視、報紙，都是妳的頭像，妳會受不了的，我不知道妳會不會經歷那樣的時刻，等妳經歷了妳就會明白，妳會非常地討厭自己。我把自己關在酒店裏很多天，把手機關掉，然後睡覺，後來有壹天，李洛寒來了，她是通過我的身份證壹家壹家賓館找過來的。妳知道酒店是會給客人保密信息的，她說：我給錢啊，而且我爸爸也是有關系的。總之，她是費盡心思地找到我了，然後什麽話也沒說，她當著我的面，拿出了那張合同，幹幹脆脆地撕掉了。她對我說：‘妳自由了。’然後她就要走，這時候我叫住了她，我也不知道我是出於什麽目的叫住了她，但是我知道她當著我的面撕碎了合同，給了我自由的同時也給我戴上了壹道無形的枷鎖。妳知道做這壹行最要命的是什麽嗎？是心氣。在人前我們可以謙卑，我們可以狗屁都不是，但是妳自己胸中壹股氣還是要秉著的，妳不能泄了。我知道，如果讓李洛寒從我房間裏走出去，我這壹生，都擡不起頭來。所以我叫住了她，妳猜，我對她說了什麽，我對她說：‘李洛寒，我喜歡妳，妳做我的女朋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