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歡迎來到帕巴拉！

　　〔年輕人不知道，雖然他對眼前展現的機關胸有成竹，但他仍低估了古戈巴族人的智慧，所有的機關都是環環相扣的，解開壹環，必定要驚動另壹環。
　　在眾人都無法看穿的湖底，正靜靜地躺著那位祭湖之主。原本溫暖的湖水令它陷入千年香甜的沈睡，先前開啟眾生之門的巨大震動，已經令它很不滿意了；如今火焰點燃，大量冰冷的湖水湧了進來，更是冷得那位祭湖的主人打了個哆嗦，祭湖的主人出奇地憤怒了！〕
　　【祭湖之主壹】
　　“少見多怪。”年輕人對這群傭兵的素質極不滿意，“這個湖和外面的大湖是相通的，妳們可以想象壹下，將壹個大碗倒扣在水中，碗的頂部扣住了壹小團空氣，如今我們就在這部分空間內，火焰的燃燒將氧氣消耗掉，湖底的水自然就大量地湧了進來。妳們沒看見這些火盞都只燃到第二層嗎，底層沒有火，顯然是要被完全淹沒的。直到這些火焰燃燒的耗氧量與這個空間的進氧量達到壹個平衡，湖面自然就會停止上漲，這算什麽機關，只不過是自然原理最簡單的運用。”
　　“氧從哪裏來？”亞拉法師好似考年輕人壹般地問道。
　　年輕人嘴角壹翹，看了看那些浮生河入口，道：“那不就是輸氣管道嗎？走在管道裏的時候我就察覺到了，風的吹送與河流的方向是相同的，為什麽這內湖與外湖相連，內湖卻有如此高溫，外湖卻接近冰點？顯然還有壹個內循環，這倒是利用了某種機關，估計就在這根柱子底部，有水輪機壹類的東西將湖水抽上去，在某個地方進行熱交換，令它們變成沸水，再沿著浮生河輸送回來，養活這裏的喜溫藻類，同時帶來維持這個空間的空氣。還有，這些植物的根須和藻類也能產生大量的氧氣。內循環將保持這個空間的氧飽和量達到平衡，不至於過濃或過低。”似乎在印證年輕人的說法正確，最下壹層，那些已經被完全淹沒的浮生河河口，開始吐出大顆大顆的氣泡，翻湧的氣泡仿佛令湖面沸騰，連石浮萍也輕微搖蕩起來。
　　年輕人解釋得頭頭是道，但亞拉法師卻聽出了別樣的信息：“年輕人終究是年輕人啊，這個小夥子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讓人知道，他的學識有多麽淵博，他的身手有多麽了得。說不定，可以套出壹些有用的信息。敏敏和他究竟是什麽關系呢？”原本法師聽卓木強巴說起過，敏敏有個哥哥叫唐濤，因為拍攝紫麒麟而瘋了，但是從他的經歷和他留下的筆記本看，那個叫唐濤的青年是相當厲害，所以年輕人壹出現，法師就想到了唐濤，可是現在看敏敏和年輕人之間的關系，不像是兄妹關系。敏敏自從身份被揭穿後就壹言不發，那個年輕人也沒有特別關註她，反而似乎有些防著她，亞拉法師有些困惑了。
　　法師用眼神暗示呂競男，示意她有機會就向那個年輕人套話，呂競男用眼神表示遵命。隨著水位的進壹步上升，傭兵們又看見，那柱子的頂端並不是壹個大火盆，只是四條邊棱有四個缺口，火焰繞著缺口燃燒，看起來就像整個柱子頂端在燃燒壹般。這根巨大的柱子，依然像帳篷的撐桿壹樣，撐著整個空間的穹頂。這根柱子也不是光禿禿地矗立於此，在火焰的下方，柱子的三面，分別有三個巨大的怪獸圖騰浮雕，只有壹面是空著的，那三個圖騰全是壹個身子兩個頭，其中兩頭為獸，壹只是鳥，形象怪異，那些傭兵自然全不認識。
　　只有亞拉法師和呂競男才知道，這正是代表著帕巴拉神廟的四方瑞獸，只是……為什麽少了壹方呢？亞拉法師不動聲色地看了年輕人壹眼，顯然年輕人和他們壹樣都認出了這些瑞獸，而且他似乎還知道為什麽有壹方是空著的。
　　“自認為是罪人，所以不願留下任何痕跡嗎？和瑪雅王的想法壹樣啊，可憐的戈巴族大苯波，哼，妳們根本就沒理解存在的真諦！”年輕人在心中譏笑壹聲，將註意力放在距離他們最近的那四個缺口上。
　　在四幅巨大的浮雕下，距離石浮萍只有十來米的地方，石柱的四棱還有四個缺口，這麽近的距離已經足以看清，那四個缺口是四道門，那火焰燃起之後，年輕人就壹直讓石浮萍繞著巨石柱轉圈，顯然是在考慮該選擇哪道門。亞拉法師還是頭壹次見到那個年輕人露出猶豫，顯然他也沒到過神廟，他只是掌握著某些他們不知道的線索，似乎知道神廟裏的壹部分線路。
　　年輕人讓浮萍在雙頭鳥圖騰的右側棱停下，這裏正好有壹株黑色粗藤鉆透了石壁，貼在柱子表面，年輕人道：“我上去看看，妳們在這裏等我。”說罷，攀緣而上。
　　年輕人兩三下就到了那門前，亞拉眼神壹動，呂競男起身，柯夫立刻緊張起來，道：“幹什麽？坐回去！”
　　呂競男起身後便向邊壁閃，柯夫槍口壹轉，竟能跟上呂競男的速度，槍身擋在呂競男身前，她伸手去格，柯夫將槍口小巧地壹調，繞著呂競男手腕轉了壹圈，依然擋在呂競男身前。壹秒之內，兩人先後變了四五次動作，呂競男竟然沒法再前進，柯夫也沒能把她逼回去。就在另壹名傭兵反應過來之前，壹只幹瘦的手搭在了柯夫的槍口上，柯夫頓覺槍口重逾千斤，驚恐地瞟了亞拉法師壹眼，似乎不敢相信這個幹瘦的老頭兒在受了那種傷之後，還能有這麽大的力量。
　　就趁那當口，呂競男從柯夫槍口前避開，跟著攀上了黑藤，爬了兩米又告訴柯夫：“怕我逃走，妳盡管開槍。”柯夫擡頭看看呂競男，又看看亞拉法師，最後看看在上面缺口端詳的年輕人，重重地哼了壹聲，眼看著呂競男爬到了年輕人所站的高度。
　　年輕人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呂競男能上來，就像問壹個老友般問道：“妳對這些圖騰和這扇門有什麽看法？”
　　呂競男道：“它們是辛的祭護神。在古老的苯教傳說中，苯教的祖師辛饒居住在天界，壹天突然得到神啟，告訴辛饒米沃，當時機來臨時去雪域高原，向第壹位七赤王傳播密教的教義，要支持那裏的王、僧侶和教義。當祖師辛饒覺得時機到了，就決定來西藏幫助聶赤贊普，四位女神將他送離天界，同時他從天界帶來了壹條龍、壹只金翅鳥、壹頭獅子，也有說法是壹條龍、壹只鷹、壹頭獅子，這三種神獸就是辛的祭護神，又稱護身戰神，後來又受到中原瑞獸的影響，最終形成了密教獨有的三種祭護神：貔貅、麒麟、鳳凰。”
　　年輕人較為認同地點點頭，補充道：“在象雄傳說中，苯教的祖師幫助的是象雄王，辛饒的護身戰神也不是龍，而是大象。”
　　“立方體？這代表什麽？”或許在火焰燃燒的同時，這個缺口的石門就已打開，呂競男可以看到門裏壹級級向下的階梯和門框上的立方體雕刻。
　　年輕人道：“光卵，現世之王的誕生之卵，象征生存、光明與希望，向下的石階通道是右旋海螺或反萬字的化身，嗯，看來這條路沒錯了。柯夫，讓所有的人都上來，從這道門進去，走到底，就可以休息壹下了。”
　　年輕人向下喊話，忽然皺眉，移開了自己的腳，盯著地面，他的腳下已被黑色的藤蔓鉆了洞，壹根粗大的黑藤取代了巖石的位置。
　　方才年輕人似乎察覺自己腳下有異動，但他挪開腳面，卻只看到黑色的粗藤，沒看到別的東西，他警惕地看了呂競男壹眼，呂競男也正好奇地看著他。
　　年輕人不知道，雖然他對眼前展現的機關胸有成竹，但他仍低估了古戈巴族人的智慧，所有的機關都是環環相扣的，解開壹環，必定要驚動另壹環。
　　在眾人都無法看穿的湖底，正靜靜地躺著那位祭湖之主。原本溫暖的湖水令它陷入千年香甜的沈睡，先前開啟眾生之門的巨大震動，已經令它很不滿意了；如今火焰點燃，大量冰冷的湖水湧了進來，更是冷得那位祭湖的主人打了個哆嗦，祭湖的主人出奇地憤怒了。只是千年的沈睡和過於原始的神經系統令它完全恢復生理機能，還需要壹個時間過程，不過，想來不會太久。
　　對於這壹點，卓木強巴和莫金就有深刻的體會。
　　※※※
　　莫金還在像壹位修理鐘表的老工匠壹樣有條不紊地工作著，卓木強巴則緊張不已地看著那條黑色藤蔓將自己的身體從巖縫中抽離，退出來壹截，又退出來壹截……
　　每退出壹次，它的活動範圍就大壹些，距離卓木強巴和莫金就更近壹些，聽了莫金的建言，如今卓木強巴是打也不敢打，躲又不能躲，只能眼看著那東西越來越近，心裏的緊張感也壹分壹分地上漲。“餵，還沒有好嗎？”卓木強巴已經不知是第幾次提醒莫金了，莫金的回答永遠千篇壹律：“還差壹點點。”也不知道他那壹點點究竟是多少。
　　“已經過來了。”卓木強巴道。
　　莫金頭也不回道：“擋住！”
　　卓木強巴看了看手中的槍，比畫了壹下槍的長度，不行，還沒有那口器大，撐不住那張大嘴，要拿什麽去擋？
　　那條黑藤的大嘴已經夠得著卓木強巴了，它似乎也感知到這點，便不再後退，身軀扭動著，將探頭壹樣的藤尖伸了過來，在距離卓木強巴還有三五米遠的地方，像蛇壹樣揚起上身，“嘭”的壹聲，將傘壹樣的口器完全張開，四只螳螂臂囂張地揮舞著，裏面的小鉤和觸須壹樣的舌頭拼命蠕動，似乎想嚇唬卓木強巴。
　　卓木強巴對此早有心理準備，見那口器壹張開，擡槍就將子彈往那嘴裏送，就算那口器是鋼質碾磨機，也要被卓木強巴的子彈打成壹團廢鐵，而那張四只螳螂臂撐開的肉膜罩子，也已被打得千瘡百孔。
　　肥美的鮮肉沒吃到，先吃了壹肚子子彈，怪物生氣了，腰肢壹擺，異常靈活地繞向側面，那些子彈全都落在了它的身上，雖然身上多了壹些彈孔，但這些子彈對它那龐大的身軀來說，恐怕就像人被針紮了壹下，有些小孔而已，無傷大雅。
　　卓木強巴急忙掉轉槍口，可那怪物更快，破肉罩子壹下就來到了卓木強巴身邊，螳螂臂像鐮刀壹般飛舞過來。
　　卓木強巴避開了鐮刀，可那怪物還有舌頭呢，像變色龍壹樣可以彈出體外數米長的舌頭，壹下就卷住了卓木強巴的手臂和槍。十幾根觸須的力量，卓木強巴竟然無法抗衡，他趕緊松開握槍的手，另壹只沒被卷到的手拔出刀來快速斬下，誰知那些觸須韌性極強，斬不斷，只能去割。卓木強巴快速抽插數次，割斷三根觸手，總算在那螳螂臂合攏之前，從肉罩中脫身而出，可手臂上仍然被壹枚小鉤劃走壹綹肉絲，卓木強巴沒想到，那鉤子也能伸這麽長。
　　卓木強巴翻身躲避開，那怪獸卻沒有乘勝追擊，反而合攏了肉罩，似乎吧唧著嘴，細細品嘗鮮血的味道，唔，比蟑螂好吃多了，怪物高興得全身都在發抖。卓木強巴大感苦悶，明明那麽多槍擊中了這家夥的嘴，也有無數小鉤和肉舌被擊碎，可它卻似乎沒感覺，看來這種生物的神經系統真的很不發達。沒有痛覺的怪物，無疑比預想中更為可怕，卓木強巴臉色難看地大聲問道：“還沒好啊！”
　　莫金則欣喜道：“看見光了，看見光了！”有光從孔明墻的另壹側透過來，卓木強巴又在大聲問：“能不能撞開啊，我擋不住它了！”
　　只見那怪物又張開了碩大的口器，“噗”的壹聲將卓木強巴的槍吐了出來，這玩意兒嚼不動，硌牙。卓木強巴已經拔出了另壹把槍，眼睛卻在搜索著，這家夥的致命之處在什麽地方，剛才那第壹輪攻擊，軀幹、口器都打了，可這怪物渾然沒事，難道這家夥沒有致命的弱點？
　　莫金這時心情很放松，馬上就能打開孔明墻了，他轉頭說了壹句“那可不行……”就突然楞在那裏，莫金正好看見怪物張開口器吐出槍的壹幕，他只知道卓木強巴在與什麽東西搏鬥，可從未想象過那東西是什麽樣，壹點心理準備都沒有，頓時叫了出來：“那是什麽？”
　　莫金的聲音大了些，那怪獸頓時將肉罩轉過來對準了莫金，待莫金看清那四只螳螂臂，那口器中心的小鉤和肉須，又是大驚！卓木強巴得空向莫金解釋道：“我不是跟妳說了嗎？這就是我們看到的那種樹藤壹樣的東西，那些蟑螂是它的食物，蟑螂吃水草，吃微生物，這家夥吃蟑螂，典型的生物鏈飼養技術！”卓木強巴壹說話，那肉罩又偏過頭來瞅了瞅卓木強巴。
　　莫金恍然大悟：“噢！這家夥就是那個‘酷得不能再酷’！”
　　“是啊！”卓木強巴無奈地咧咧嘴，重復道，“它就是那個‘酷得不能再酷’！”
　　那個大肉罩在莫金和卓木強巴兩人間來回掃視，最終還是選擇了卓木強巴，剛才鮮血的味道還滿嘴余香，卓木強巴流血的手臂就像香味的散發源，顯然它體表的肉質小花也不只是能吞吐薄霧。
　　卓木強巴與大肉罩又展開了新壹輪的搏鬥，見莫金楞在那裏，大叫道：“還不快去開門！”
　　莫金繼續擺弄墻磚，卓木強巴側步滑移，單手提刀猛揮，“哧啦”壹聲將肉膜劃開壹道大口子，可這樣的結果卻反而使那螳螂臂更加靈活了。卓木強巴手腕壹翻，又斬在螳螂臂上，沒想到那堪比螃蟹鉗子的骨殼，比預估的要硬，卓木強巴這壹刀竟然沒能斬進去，同時另壹只手的槍聲不斷，也沒能給那東西造成太大傷害。
　　那怪物太靈活，纏鬥太緊，卓木強巴幾次想騰手扔手雷都沒找到時機，忽然墻洞裏有光線透過來，卻是莫金將孔明磚移開壹塊。卓木強巴就地滾了兩滾，看清墻洞內的情況，莫金又移開兩塊磚，將墻上的洞口打開到三十厘米見方。那怪物的蟒軀纏過來，卓木強巴壹個魚躍跳出包圍，在空中把刀扔出去，這才騰出手來扔了壹枚手雷，這時莫金移開第四和第五塊磚，墻洞已經有半米見方。
　　卓木強巴扔出手雷後，實在不願再與這個怪物纏鬥，直接從尚未全開的墻洞中鉆身躍出，同時對莫金道：“走！”
　　莫金沒想到形勢已經急迫得等不及他把門完全打開了，扭頭壹望，那怪物大嘴翕張，身後十余米的地方，被炸出壹個大洞，露出許多白色的筋腱壹類的東西，難怪剛才只聽得壹聲悶響，竟然是那怪獸將手雷吞進去了。可是被炸成這樣，也絲毫沒有影響那怪物的活動能力，眼見那大嘴奔自己而來，莫金也壹聳身，像遊泳運動員入水壹般，倏地從那個墻洞中鉆了出去。
　　怪獸的大嘴被卡在墻洞外面，只彈出十余根觸須似的肉舌，也是無功而返，從洞口悻悻地退出去了，莫金長長松了口氣，道：“搞定。”
　　“誰說的？”壹旁的卓木強巴以冰冷而又嚴肅的語氣道，“好像搞不定！”
　　【祭湖之主二】
　　莫金這才回過頭來，看著全新的環境，在他眼前是壹個巨大的環形大廳，就像奧運會主賽場壹樣呈橢圓形，但比莫金見過的任何壹個奧運會主賽場都要大無數倍，在這環形大廳的中央竟然是壹座湖！
　　大廳通高四層，每壹層都有壹圈環形廊道，廊道邊緣每十米便有壹根雙人合抱的立柱，使整座大廳看起來像個無比巨大的歌劇院，而大廳的穹頂呈日輪輻射型，由壹根初步估計有六七十米直徑的中央立柱支撐著。湖水已經漫過大廳的底層，而湖中竟有許多佛像造型筆立，湖面蕩著壹層藻類，大多已經與那些佛像融為壹體。
　　那根中央立柱的頂端和所有廊道的內墻以及那些佛像身體的某些部位都燃燒著熊熊烈火，將整座大廳照得明晃晃的，同時也將那些當空亂舞、似乎怒氣滔天的黑色藤蔓照得清清楚楚。
　　“噢，狗屎！”莫金傻眼了，就他們眼前所見，那些拿鞭亂抽的巨大黑藤，少說也有二三十根，而還有更多的在緩緩蠕動，要從墻體、從佛像體內抽離出來，也不知道是誰激怒了它們，它們仿佛在到處尋找可供發泄的物體。
　　只是壹根都那麽難以對付了，而眼前卻出現了壹群，難怪卓木強巴說話的聲調那麽冰冷。而那些長條形的怪獸也壹下子就找到了泄憤的出口，就是那兩個突然從墻裏鉆出來的小爬蟲，已經感知到他們引起的震動了，滅了他們！
　　莫金看著卓木強巴道：“妳有什麽好辦法？”
　　“好辦法？”卓木強巴瞥了莫金壹眼，又看了看那十幾根悄悄圍過來的黑藤。只見那些家夥在同壹時間張開肉膜，露出巨大而猙獰的口器，壹齊撲了過來，卓木強巴大聲道：“跑啊！”
　　於是，兩人就在這巨大的橢圓環道走廊上，以跑壹百米賽的速度開始沖刺壹萬米的距離。
　　黑色的藤蔓從湖中探出濕漉漉的身軀，發動壹次又壹次如同靈蛇捕食的攻擊，迫得卓木強巴和莫金上躥下跳。剛開始莫金還滿心希望地告訴卓木強巴：“說不定它們會為了爭奪我們而自相殘殺起來，到時候我們就可以趁機逃脫了，低級生物往往都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可是很快，莫金就意識到自己錯了。那些黑色藤蔓，人家配合得親密無間，壹根藤蔓發動完攻擊，另壹根藤蔓緊接著又來，前面有堵截，後面的緊追不舍。兩人蹬墻，滑鏟，抱柱，甚至下湖，能想的招數都想盡了，仍難擺脫壹浪高過壹浪的洶湧進攻。
　　沒多久，攻擊就開始升級，那些藤蔓鉆破了墻壁，從墻體內也探出頭來，加入攻擊的行列，莫金壹面忙不叠地躲避那些揮舞的鐮刀和不斷射出的觸須，壹面抱怨道：“怎麽會有這麽多？那些戈巴族人，到底養了多少這種東西在這裏？”
　　卓木強巴心道：“祭湖，祭湖，難道是指這座內湖！對了，那湖中的佛像正是壹座壇城的布置！那祭湖之主，不是應該只有壹個嗎？難道經過壹千年的繁殖，數量激增？”
　　同時兩人都在思索如何才能擺脫這些攻擊。
　　在卓、莫二人疲於奔命時，傭兵的隊伍已經下到臺階的底層。那些向下的臺階很長，前面幾圈都是壹百米左右才有壹道九十度的轉彎，接著又下臺階，又是左轉，左轉，左轉，每轉壹次，臺階都要短壹些，他們就像行進在海螺的螺旋線裏面。到了核心之後，不知怎麽拐了幾個彎，他們又開始右轉，然後每轉壹次臺階又相應加長壹些，若不是臺階始終是向下的，他們恐怕會以為自己又循著原路回去了。
　　年輕人在心中默念：“從反萬字輪回的起點，轉到反萬字輪回的終點，完成了無想轉身，所有的洗禮我們都已經接受，神廟也該出現在眼前了吧。”
　　外面的燈火壹直沿著臺階照下來，想到抵達底層就可以休息，傭兵們都跑得十分快，轉眼就到了臺階的底層，這是壹間並不十分寬敞的石室，僅約兩百平方米，六七十個傭兵站在裏面還有些擁擠。石室中間放著四個由石片砌成的長方體，看上去就像四座棺槨壹樣，四壁都有壁繪，畫著傭兵們從未見過的怪獸或惡魔，石室頂端則伸下八根黑色的柱子，柱頭壹端尖銳如梭，可除了進來的石門，石室的四面墻都封得死死的，不像有出路的樣子。
　　傭兵們大失所望，紛紛不解地盯著年輕人，這就是所謂的神廟？壹間什麽都沒有的破落石屋？與先前所見的那些比起來，這簡直無法比，只能有壹種可能，那四道門前年輕人選錯了路！連亞拉法師和呂競男也持相同觀點，那些繪畫和石片砌成的長方體，顯然不在他們的教派印象之中。
　　與所有的人相反，年輕人卻是大喜過望，看著石壁的繪畫，喜道：“就是這裏，沒錯了。”他開始向傭兵們解說起來，“這是象雄墓葬形式。”他指著那四個長方體道，“在古藏和象雄，壹直都有將死去的靈魂神格化的做法，將生前強大的人安葬於神聖的建築之中，起著庇護後人的作用。顯然古戈巴族人在修建這座神廟的時候，沿用了這種做法。”年輕人又指著四周的壁畫道，“這些全是古苯教和象雄的神靈，恐怕真正見過它們的專家，全世界也能用十個手指頭數出來。它們分別代表了忠誠、勇武、智慧，等等，全是些守護的神靈，保佑在這間石室的人安全地抵達彼岸。”
　　有傭兵指著頭頂那八根黑色的柱子問道：“這是什麽？圖騰嗎？”
　　年輕人搖頭道：“這怎麽會是圖騰？我看倒有些像外面那些黑色的藤蔓，看見那些紅色的小花了嗎？應該是藤蔓的尖端吧，那些藤蔓顯然喜歡沿著縫隙生長，竟然將這裏鉆得到處是洞。”
　　“可是這裏什麽都沒有啊？”又有傭兵嚷起來，這才是他們最關心的問題。
　　年輕人道：“整間石室，就是壹個機關。”
　　“機關在哪裏？”呂競男和亞拉法師可不像傭兵那麽好糊弄。
　　年輕人壹指眼前的石棺，道了聲：“喏。”見呂競男馬上要去劈長方體，他趕緊道，“少安毋躁，這是個四選壹的機關，選錯了那可就真的沒法了，只能退回去，另外進壹道門。”
　　亞拉法師皺了皺眉，這四座石棺封得如此嚴密，聽年輕人的說法，顯然每壹片石頭都有可能破壞了機關，那該怎麽尋找正確的石棺，四選壹，好運氣只占百分之二十五啊。
　　年輕人不慌不忙道：“幸好我們有現代科技幫忙，從來不打無準備之戰嘛。”說著，他從柯夫手裏接過壹個類似手提B超壹樣的小機器，對著石棺壹座壹座地探察起來。
　　剛探察到壹半，突然聽見壹個聲音道：“那是什麽？”傭兵們嚇了壹跳，那分明就是莫金的聲音。
　　緊接著又是壹句：“噢，這就是那個‘酷得不能再酷’！”
　　聲音是如此清晰，仿佛就懸在眾人頭頂，年輕人也不得不停下手裏的工作，探尋聲音的來源。
　　很快，又聽到卓木強巴叫了壹聲：“快跑！”呂競男、亞拉法師和敏敏都是面色壹變，亦喜亦憂。年輕人則註意到那些附著在黑色藤蔓體表的小紅花，不禁變色道：“擬聲！”
　　“什麽？”柯夫壹直緊隨在年輕人身旁。
　　“和擬態壹樣。擬態是壹些動植物用來逃避天敵的偽裝，而擬聲則是壹些動植物用來誘捕獵物的手段，它們捕捉空氣中最強烈的振動並將其記錄下來，然後利用自身振顫來模擬空氣中的振動，就像復讀機壹樣。這是壹種無意識的行為，捕食的動植物本身不怎麽高級，但是能發出這樣清晰的擬聲，這些東西恐怕是食肉……”年輕人猛然驚醒，提醒那些擁擠在壹起的傭兵道，“小心點，那些黑藤可能會動！”
　　不過提醒似乎來得晚了些，年輕人剛開口說出最後壹句，那些黑藤已經“嘭、嘭、嘭、嘭”紛紛張開了肉罩，伸出螳螂臂，向傭兵們撲了過來。
　　本來地方就小，傭兵們擠在壹處，又沒有準備，那些黑藤壹抓壹個準，頓時就有八名傭兵被罩住了腦袋，整個被包裹在肉膜裏，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其余傭兵還在錯愕時，只見那八名傭兵，有的直接被完全裹住，有的還露出壹雙腿在外面，抖了兩下，紛紛被黑藤帶到半空，然後就像壹個人吸入壹根面條般，“哧溜”壹下整個人就沒影了。
　　那些低等生物的胃口大得出奇，八名傭兵下肚後馬上又張開了肉膜，像拾取器壹樣伸了下來。這時傭兵們回過神來，紛紛開槍射擊，自己人相互踩踏擠壓，避免被那恐怖的大嘴吸進去。壹時槍聲大作，場面混亂不堪。機會！呂競男看了亞拉法師壹眼，問他是否要趁亂離開，亞拉法師微微搖頭，表示自己的傷不允許自己做激烈運動，不如跟著這個年輕人去看看，看看他們的神廟。
　　呂競男娥眉輕蹙，心中突然想到：“難道那個人與法師交手的那壹拳，也是有意為之？令法師傷重無法行動，進而也限定了自己的行動？這壹切早就在計算之中？那麽那個人的心思，未免也太可怕了吧！”每壹步都是早就想好了的，根本不怕自己逃掉或有什麽別的想法，他們甚至連對手沒有想到的可能性也已考慮在內，與這樣的人作對會令妳生出壹種無力感，就好似不管妳如何掙紮，卻依然被對手牢牢地掌握在手中。此前令呂競男有過這種感覺的，還只有二層雀母的那個小矮子。
　　那些大肉罩根本就不懼怕子彈，盡管妳將它打得千瘡百孔，它們照吃不誤。這壹點卓木強巴已經深有體會，現在輪到這些傭兵們嘗嘗滋味了，很快，又有三名傭兵被吞了下去。而其中還有壹名傭兵是逃跑不及，絆倒後被倒拽進去的，慘呼連連，雙手扒地，那情形足以令別的傭兵膽寒心戰。
　　其中壹條藤蔓，由於被連續多槍打在同壹個位置，加上壹連吞了兩個還未來得及消化的傭兵，終於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軀幹自被槍洞穿的地方撕裂開來，最早被吞的那名傭兵像個水泥袋子，“噗”地落回地面。其余傭兵紛紛退避三舍，這名同伴死得太慘了，渾身都是黏液，雙目鼓出，最可怕的是他全身，連防彈衣帶肌肉紛紛被劃成壹條壹條的，深可見骨，又被蠕動壓縮，為了適應那種腔腸寬窄，骨骼完全被壓得變了形。
　　柯夫大怒，從旁人手中抓過壹把帶彈鼓的……槍，對著那條快斷的黑藤壹陣猛射，那條黑藤被射斷在地，豈料卻沒死，落在地面靈活得像條泥鰍，反身壹彈，又向最近的壹名傭兵撲去。那名傭兵還沒有被碰到就已經嚇得大叫起來。跟著黑藤彈出了觸須，裹住了他的雙腳，那名傭兵更是慌了神誌，眼看就要提槍亂射，被年輕人壹掌將槍擊飛，接著年輕人雙手至那名傭兵腰間壹抹，拿出手來時，每只手各扣了兩枚手雷，對著在地面肆虐的那根“大泥鰍”便扔了過去。
　　呂競男註意到，那年輕人不知用了什麽方法，手雷在手心的時候明明沒有拔插銷，可是在出手的那壹瞬間，插銷竟然自動脫落出來，神乎其技。“單手拋雷術。”呂競男在心中默念了壹遍。
　　四枚手雷連成壹線，先後進入那張恐怖的大嘴中，接著就是壹陣轟鳴，那截“泥鰍”被徹底炸成壹堆肉泥，再也不能傷人，不過，就是那些碎肉，竟然還在不住地扭動，被澆了壹頭壹臉肉汁的傭兵們徹底驚呆了，這究竟是什麽怪物啊！
　　年輕人道：“笨蛋，別把它們打下來，沒看見它們的根嵌在巖石中，根本動不了嗎？躲遠點，別被它們抓到就是了。這些低等生物的捕食只是壹種本能，它們的神經系統遲鈍得令它們根本沒有痛覺。而且壹看長成這種長條形，就是擁有環狀神經節的生物，妳把它打下來，反而讓它沒有了限制，它們憑本能神經反應，壹樣可以吃人。”
　　柯夫不解道：“怎麽會這樣？”
　　年輕人道：“低等生物不需要大腦，它身體的每壹部分都能憑借自己的神經系統運動，就像壁虎的尾巴，掉了還能扭動；壹些蜘蛛的腿，斷了還能伸縮；蛇頭被斬下，依然會跳起來咬人。我奇怪的是剛才的聲音，為什麽所有的藤蔓都會發同樣的音？”
　　年輕人突然想通了，倒吸壹口冷氣，道：“我明白了，這些藤蔓並不是單獨存在的，它們只是壹些觸手，是捕食器，那個家夥就像海葵壹樣擁有無數的觸手，這些黑藤共享壹個身體，所有的營養大家均分！北方的魔龍贊，原來是這樣，幸好我們從湖面經過時，沒有將它驚醒。‘酷得不能再酷’！”想起莫金給這家夥取的名字，年輕人嘴角翹了壹下，見傭兵們安定下來，他又開始探察。
　　那些傭兵們聽從年輕人的命令，紛紛盡量蜷縮在那黑藤夠不著的角落裏，偶有躲得不夠遠的，被黑藤射出的觸須纏住了，馬上有七八名傭兵去幫忙，拉人的拉人，刀割的刀割，與黑藤展開拔河，總算是沒有增添新的傷亡。
　　在核心地帶，就只有年輕人壹人拿著探測器探測，每每有黑藤攻擊，也不見他有什麽動作，卻輕巧地落在黑藤的攻擊範圍之外。接連幾次之後，不知是年輕人發現了黑藤的奧秘，還是黑藤放棄了攻擊，總之，就好像那些黑藤根本感覺不到年輕人的存在了壹般，將註意力都集中到了躲起來的傭兵身上。
　　“找到了。”年輕人壹叫，那些黑藤又攻了過來，年輕人頭也不擡，竟將壹枚手雷的觸爆器，在手裏就揭開來，然後才迅捷無比地壹扔，起爆時間掌握得相當好，那枚手雷正好將黑藤的口器前端連同整個肉罩給炸沒了，剩下的部位自然傷不到年輕人。
　　接連幾次徒勞無功的攻擊，那些黑藤似乎漸漸退了。傭兵們都看到黑藤體表產生了壹圈壹圈的蠕動波，往巖層裏縮了回去。而年輕人在選定的壹個石棺外，敲敲打打，似乎發現了機關，找到石棺外的壹片石塊，用手鉗住往外壹拉，整個石棺竟然都散了架，石片坍塌了壹地。那裏面沒有屍骨，而是壹根圓柱形的東西，兩頭大，中間稍細，直徑有二三十厘米，造型頗有些像國際象棋中的車。圓柱的頂端有壹個橫向圓孔，大概可供壹根竹竿穿過去。
　　“妳，妳，過來。”年輕人喚來兩名身強體壯的傭兵，將壹把槍從圓孔中插過，讓兩名傭兵分別站在槍的兩頭，指著圓柱道，“推。”
　　亞拉法師見呂競男在壹旁愁眉不展，告訴她道：“神廟是收藏珍寶的地方，為了不讓外人玷汙，將機關修得繁復壹些，也很平常。”
　　呂競男搖頭道：“能從這麽多石塊裏找到唯壹的支撐，那個人的眼力比我預估的還好。”
　　亞拉法師這才明白，呂競男是為什麽而擔憂，不免輕嘆：“是啊，塔西法師在就好了。”
　　那兩名傭兵如推磨盤壹樣轉動著圓柱，隨著圓柱緩緩轉動，整間石屋竟然開始傾斜，傭兵們都有些慌亂，那些黑色藤蔓似乎也有所察覺，蠕動退去的速度更快了。
　　【撞進神廟】
　　年輕人似乎想到了什麽，拿出掌上電腦來，面色壹沈，暗想：“被纏住了嗎？希望別出什麽意外，我可是很看好妳們的，別讓我失望啊，莫金，卓木強巴。”
　　整個石室傾斜已達三十度，部分傭兵不得不抓住墻面或石棺來穩住身體了。這時，石室壹陣輕微震顫，像有什麽巨大而沈重的東西，終於放到了實地上。又是壹陣輕微的顫動，石室似乎沿著斜面開始滑移，那兩名轉動圓柱的傭兵停下來問道：“還要繼續嗎，先生？”
　　年輕人搖頭道：“暫時不用了，記住，接下來是壹個加速的過程，不管妳們感到速度有多快，也千萬別松手，其余的三座石棺應該有監測的作用，如果發現它們因為加速引起的震動而被震散開來，妳們就得想辦法反方向轉動這根圓柱子，聽明白了嗎？”
　　兩名傭兵點頭表示明白，這時石屋的移動非常緩慢，屋頂上方那七根黑色的粗藤還沒有完全退出去，它們還在堅持，掙紮，但它們的力量又怎麽抵得過那石屋和壹屋子人的重量。在石屋的牽引下，壹根根紛紛崩斷開來，那鉆頭壹樣的尖端壹截截掉落在屋裏，驚得那些傭兵紛紛避讓，不過這次被擠壓而斷掉的黑藤，似乎傷到了神經節，掉下來的都不再動彈。
　　※※※
　　莫金的體力在與卓木強巴的搏鬥中消耗掉大半，原本就沒有完全恢復，這次長跑更是讓他感覺連潛力都快要用盡了，再看卓木強巴的步態，壹看就知道卓木強巴也肯定到極限了。他們已經繞著環形廊道跑了不知是第三圈還是第四圈了，究竟有多遠距離根本不清楚，而那些藤蔓的體力卻似乎無窮無盡。
　　卓木強巴咬牙堅持著，壹面思索如何躲過這次危機，這些藤蔓的攻擊沒有死角，它們可以纏在柱子上，可以從墻裏鉆出來，力量無窮，身體靈活，唯壹的劣勢就是體形太大，這才讓他和莫金有機會壹次次從間隙中逃脫。體形太大！等等，卓木強巴似乎從對方的體形上看出了什麽破綻，他突然對莫金道：“想辦法上去，到上壹層去，它們體形太大了，自身重量太重，上不去。”
　　莫金馬上會意過來。這種粗大的藤蔓由於自身太重，所能離地昂起的高度是有限的，在水中借助水的浮力，它們才能靈活伸展，而在陸地上，它們就不得不依靠纏繞壹些柱子或孔洞，才能借力往上攀爬，他咬牙道：“難怪這些家夥這麽愛鉆洞。”
　　說是壹回事，做起來就不那麽容易了，那些粗大的藤蔓將廊柱外圍得水泄不通，要到上面壹層去，幾乎必須從無數張巨大的口器前掠過，只要被任何壹只螳螂臂鉤住，就可以向神廟說拜拜了。
　　卓木強巴擔心，再跑下去，他們的體力就不夠跳到上壹層了，叫了聲“上”，朝著壹根廊柱就沖了過去，莫金則反身沖向另壹根廊柱。
　　兩人的動作幾乎是相同的，都是壹腳蹬在廊柱上，借力彈起，伸手就鉤住上壹層環道的邊緣，再壹個翻身就能上去。卓木強巴運氣較好，他翻身上去時那些藤蔓沒有擊中他，莫金就沒有那麽好運了，半空中壹根藤蔓甩動著巨大的身軀，像鞭子壹樣狠狠地抽在莫金身上，把莫金掃了回去。
　　莫金只覺壹股大力傳來，身體就擱在了半空，眼看自己要被拋向另壹根張大了嘴的藤蔓，他趕緊拔出刀來，插在了掃到自己的那根藤蔓身上，然後任憑那根藤蔓怎麽扭動，他握緊刀柄，就是不松手。
　　卓木強巴上了壹層之後，接著又是壹個彈跳，翻到最上面壹層，反身回來，就見莫金在空中飄來蕩去，十分危險。他趕緊取出武器，壹面向試圖靠近莫金的藤蔓射擊，壹面道：“快上來，莫金！”
　　“我要上得來啊。”莫金在心中叫苦不叠，瞅準壹個機會，借著藤蔓擺動的力量，脫手飛出，跌落在第四層環道喘息。
　　那些粗藤身上的尖刺顯然也不只是偽足那麽簡單，莫金的防彈衣上留下了壹行深深的齒印。
　　“安全了？”坐在地上的莫金詢問卓木強巴。
　　“希望如此。”卓木強巴的回答卻並不令人滿意。
　　莫金來到環道邊緣，只見那些藤蔓紛紛纏繞上了廊柱，大有不捉住他們誓不罷休的意味。
　　卓木強巴大惑不解道：“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莫金道：“原始的生命形態，捕食，進食，排泄。”
　　卓木強巴道：“不，它們有固定的食物來源，要不早死了，不應該對我們窮追不舍，剛才我們在它們的攻擊範圍之內還能理解，如今我們已經脫離了它們的攻擊範圍，它們應該罷手才對。還有妳看，若它們真的想沿著柱子攀爬而上，以它們的機動能力，不應該如此笨拙。”
　　莫金轉念壹想，確實那些藤蔓攀爬的速度極為緩慢，和剛才的攻擊完全不同，那種感覺就像那些藤蔓的底部吊著什麽無比沈重的東西，莫金喜道：“我明白了，古戈巴族人將這些東西鎖在湖底，令它們無法自由活動。”
　　卓木強巴微微點頭，或許莫金說得有理，只是有壹點他不太明白，難道壹千年前，古代戈巴族人就將這麽多東西鎖在湖底？按那段銘文理解，祭湖之主應該只有壹個啊！
　　兩人自然無法知道，那些觸手之所以死死纏著柱子，並不是為了捕食他們，而是因為大量冰冷的湖水聚集在湖底，那位祭湖的主人實在是冷得受不了了，本能地向湖面靠近而已，只是由於身軀太大，即使在湖水中移動起來也十分吃力。
　　眼前暫時沒有了危機，卓木強巴和莫金得以恢復體力，同時打量起這座大廳來。這座大廳和剛才的湖底長廊比起來，顯然破敗了許多，經不起湖水的浸洗，墻壁和穹頂幾乎都是光禿禿的壹片，露出原始的人工開鑿石窟的痕跡，不過它大氣！不管是大廳本身，還是屹立在湖中的那些巨型佛像，都有著奪人心神的氣魄，遙想當年大廳落成時，四壁佛繪完好，佛像描金塑蠟，整體燈火通明，湖心光照掩映，如果沒有這些扭來扭去的怪物，那該是何等的氣派！何況還有湖心中那根頂梁柱，周長接近百米的巨大柱子，也只有在這樣的大廳中才能看得見，若是在它光潔的四壁開鑿些小孔，那看起來就像壹棟摩天大樓。
　　那些扭來扭去的“酷得不能再酷”到處鉆孔，四壁和佛像都被它鉆得不成原形，若沒有那些燭火照亮，在壹片黑暗之中，卓木強巴和莫金都斷定自己無法幸免。
　　莫金好奇地走近壹個火盞，看裏面到底燃燒的是什麽物質，只見盞裏竟然是壹團固體，像壹塊沒有熔化的蠟，或壹種凝膠物質，而它們的來源則藏在石壁內，有壹個小孔不斷地分泌著這樣的物質。莫金用槍口挑起壹點，那團凝膠就在莫金的槍口上燃燒，這種東西似膠凍狀，拉出來的時候扯起了細絲，看上去就像壹根燃燒著的火棉線，而且隨著燃燒的過程，它們在不斷熔解，有壹部分就化為液體，變成壹滴水狀物，燃燒著滴落在地，變成壹片火焰。
　　“這是什麽？”卓木強巴問道。
　　莫金搖頭：“我也不知道，估計是某種可燃的固體，或許與地熱和火山能量有關，就像海底的可燃冰壹樣，經過擠壓變形，在適宜的條件下就形成了壹種可燃燒的固體能量。”
　　卓木強巴道：“既然不知道就別研究了，我們現在應該想想，如何才能離開這裏？”
　　“找到出路了？”莫金看了卓木強巴壹眼，剛才他們繞著環道跑的時候，發現這個地方除了那些河道沒有別的出路，他們之所以始終沒離開大廳，就是因為那些河道都是流進來的，若沿著河道反向前進，那顯然是跑回去了，說不定再也沒有機會進到神廟的中心。
　　卓木強巴對著那根柱子道：“看來只有那裏了。”他的想法也很簡單，古人為什麽要修那麽粗壹根柱子，顯然那柱子裏面設置了通道，而整座大廳，除了那根柱子，就只能在湖底找尋出口了，而這座湖的湖底……卓木強巴連想都不去想它。有了這樣的念頭，卓木強巴便用電子望遠鏡觀察，結果符合他的預想，只是多了四道門。
　　莫金也考慮到了這種可能性，他接過卓木強巴手中的望遠鏡，但還有壹個問題無法解決：“可是，我們要怎麽過去呢？”
　　兩人先前在奔跑時，也看見了那些傭兵未用過的石浮萍，也想到了那是用來通往湖心的工具，可就算知道又如何，在當時的情況下別說通往湖心，就是靠近湖邊，對他們而言都是致命的。眼下情況同樣如此，雖說許多藤蔓纏繞上了廊柱，但還有很多藤蔓在湖中遊弋，看起來就像無數黑色的柱子，快速地在湖中穿來穿去，時不時有壹根柱子突然張開頭頂的口器，情形十分詭異。卓木強巴擡頭看了看穹頂的日輪輻射線條，詢問道：“走上面如何？”
　　莫金大驚，道：“妳是說，懸吊攀爬？”懸吊攀爬，實是攀巖中最極端、最危險的方法，身體完全懸空，僅憑手指的力量抓住頭頂的縫隙，就算是手指力量再強的攀巖高手，以這種方式能攀爬壹百米就算不錯了，可從他們這裏到湖心的距離，那是相當遠啊。莫金試了試壹根通向火盞的輪輻，搖頭道：“不行，以我們現在的體力，不足以支撐著攀爬到湖心去，妳要是掉下去了……”他看了看湖裏面那些張著大嘴的家夥，憂慮道，“那就有意思了。”
　　“難道我們就只能這樣看著？”卓木強巴有些怒了，將背包解下，問莫金道，“妳還準備了些什麽工具？”
　　莫金苦笑著反問：“妳們又準備了些什麽工具？”
　　兩人無言以對，陷入沈寂。他們都沒到過神廟，根本無法想見神廟是什麽樣的，他們準備的壹些工具，對於探尋普通古建築是足夠了，可誰能想到神廟裏竟然會有這樣的大廳，大得能容下壹座湖。而那些古人竟然能飼養出這種奇怪的生物，現代的武器拿它們竟然沒什麽辦法。莫金準備了鉤槍，不過繩子長度最多就兩百米，而且還不在這個背包裏，卓木強巴有飛索，但他的飛索就算在平頂懸蕩也需要極高的技巧，像這種半球形的穹頂，飛索蕩出去之後，收索，再射出，根本就夠不著巖頂。
　　“妳選好走哪條路了嗎？”莫金繞著環道走了壹段，也註意到了四道門，便岔開了話題。
　　“嗯。”卓木強巴肯定道，“妳看那石柱，三面都有野獸，只有那壹面沒有，選那面空墻的右側門。”卓木強巴的第六感不可謂不強，他毫不猶豫地選了壹條贖罪之路。
　　或許是受到卓木強巴那種肯定的感染，加上反正也要選壹條路，莫金也就默認了。那三面墻的怪獸是如此巨大，又是如此猙獰，哪怕不用望遠鏡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或許真的象征著某種邪惡的力量。雖然卓木強巴覺得其中某壹幅巨大的雕像有些面熟，不過他把這歸咎於自己研究了太多密教佛像，那些密教的佛像和怪獸都比較猙獰，而且看起來也都差不多，莫金也有同感。
　　※※※
　　石屋沿著近三十度的斜坡向下滑移，壹開始還較為緩慢，隨著時間的推移，移動的速度也是越來越快，石屋裏的人如同站在壹臺巨大的電梯內，隨著電梯的加速沈降他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加速帶來的摩擦令整個石屋的地板都在輕輕震顫，剛開始還能看見壹些細小顆粒的跳動，隨著震顫的加劇就看不出那些顆粒在動了，取而代之的是壹種近乎飛機啟動時引擎旋轉的聲音。
　　向下的通道似乎無窮無盡，只有少數幾個人感知到他們又在以環道向下，他們感到了壹種輕微的慣性偏移；亞拉法師默數著自己的呼吸脈搏，加上聲音波動的輔助，來判斷他們此時的速度。時速壹百公裏，兩百公裏，三百公裏，三百五十公裏……還在加速……隨著石屋滑行的速度越來越快，法師察覺到他的心跳和脈搏也在加速，顯然這種速度已經超過了他的修為和傷情所能承受的限度了。法師看了看呂競男，呂競男面色鐵青，顯然是在調整自己的呼吸，以對抗這種不斷激增的速度；再看那些傭兵，他們的面色就難看了，有幾個已經到了惡心嘔吐的邊緣，唯壹若無其事的似乎只有那個年輕人。
　　其實年輕人的面色也不好看，但與其余人不同，他並不是驚懼，而是壹種憎惡，由於石屋頂部被那些黑藤鉆出幾個孔，在加速前進的時候，便不時有些細沙從孔隙中飄落下來。年輕人將細沙接在手中，輕輕地撚動，沙極細、極滑，像塗抹在臉上的粉餅，顯然古人用這些沙作為幫助石屋移動的潤滑劑，不過在年輕人看來，出現這種人工磨制的細沙往往標誌著，這個建築物中將出現那種他最不願意見到的機關。對於那種機關，年輕人也只能束手無策，他在心中暗罵著：“中國為什麽要出個諸葛亮。”
　　石屋還在加速，尖銳的嘯聲越來越高，那感覺就像坐雲霄飛車下大斜坡，只是這個大斜坡顯得太長了。那些構成石棺的石片，終於經不起高速震顫，壹壹向外凸了出來，不僅石棺，仿佛這間密閉的石屋也快要禁不起摩擦而散架了，每個人的心都懸在空中，在這種高速的情況下，壹旦散架，屋子裏的人將無壹幸免。
　　那兩名握著槍的傭兵，手足早就震麻了，看著隨時都會散架的石棺，驚恐道：“需……需要轉了嗎？先生？”
　　年輕人雙眼壹眨不眨地盯著其余三座石棺，沈聲道：“等壹等，再等壹等……”同時豎起耳朵，仔細聆聽那刺耳的嘯聲，總算他們運氣不壞，在石棺即將崩裂開來時，那嘯聲沿著逐漸遞增的反方向，又開始慢慢減弱，而那傾斜的三十度斜角也開始緩緩變化，很快恢復了平坦。
　　就在大家剛剛放松下來時，“哢啦”壹聲，三座石棺同時散開，仿佛在提醒他們，雖然已經進入了平道，但石屋仍像子彈壹般以極快的速度前進著。
　　年輕人提醒站在最前面的傭兵道：“往後站壹些，小心會發生猛烈的撞擊。”
　　那些傭兵壹聽，紛紛往後靠，“撲通”壹下摔倒好幾個，卻是因站得太久，雙腿對抗那種震顫時有些失去了知覺。亞拉法師閉眼傾聽，在逐漸減弱的嘯聲中，不時有“嗡”的壹聲響起，不多久又有壹聲，就像石頭在與某種金屬摩擦。年輕人也在註意聽著那種聲音，同時心中默數著：“十，九，八……三，二，壹！”
　　最後壹個數數完，“轟”的壹聲巨響，石屋的前端轟然中開，整個石屋都是壹震，生生停住了。屋裏的人皆被震翻，連亞拉法師也未能幸免，唯有作好準備的年輕人站住了，可也沒穩住腳跟，接連退了七八步，撞上了石屋的後墻。
　　眾人哼叫著從地面爬起來，只見壹個巨大的紡錘形輪子出現在破損的墻洞中，剛才石屋就是與它正面發生了撞擊，將整面墻完全撞塌了，似乎猛烈的沖撞也破壞了那個紡錘輪子的什麽機關，在將石屋撞停之後，巨大的輪子沿著另壹條軌道緩緩地加速移動起來。
　　隨著巨輪的移開，年輕人快步走到了石室坍塌的那面墻之前，看了壹眼，轉過頭來對大家道：“諸位，歡迎來到帕巴拉！”接著，年輕人跟著巨輪移動，讓到了壹邊。
　　【贖罪之門】
　　眾人眼前景象壹變，出現了壹座由石頭砌成的雄壯魁偉的宮殿。它給人的第壹感覺便是大，仿佛他們是從洞穴中爬到了草原上，那種天地陡然壹空，遼闊無邊的視覺沖擊，讓所有人方才都懸著的心，頓時放平，像落到了壹個舒坦的所在。
　　巨大的立柱，巨大的殿堂，巨大的佛像，巨大的地板，當每個人看到這座地下神廟的真容時，首先便是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他們如同壹群坐著火柴匣子的螞蟻，來到了壹座真正的客廳之中。那無處不在的熊熊火焰，或許是在祭湖就被點燃了，或許是他們乘坐的石屋與方才那個紡輪相撞點燃的，這都不重要了，只是那壹塊塊平滑如鏡的地板，就將他們的目光吸引住了，而四周還有那無數莊嚴、肅穆、威武的佛像。
　　當所有人都沈浸於那種震驚的喜悅中時，年輕人卻敏銳地捕捉到方才那個巨大紡輪移動到另壹條軌道底端時發出的碰撞，緊接著他們來的方向便傳來了更為劇烈的震顫。他趕緊向那些還站在石屋裏發呆的傭兵道：“趕快出來，這個入口要被掩埋了。”
　　傭兵們全部離開石屋之後，石屋又發生了猛烈的碰撞，從斜坡上方傾瀉下與石屋同等體積的整塊巖石，也不知道有多少塊，將石屋生生擠成了壹堆碎礫，將他們來時的斜道完全堵死。
　　大多數傭兵都沈浸在那令人窒息的震撼中，還是有少部分人慌亂起來，年輕人道：“不用擔心，自然有別的出路，古人這樣做的目的，只是為了讓那些企圖盜寶的賊生出絕望之心。現在，大家可以在這裏休息了，如果有什麽看得上的東西盡管拿，沒有人會阻止妳們，不過我要提醒妳們壹句，隨著我們行程的深入，妳們看到的東西只會比眼前的更好，到時候找不到東西來裝，就別怪我沒提醒妳們了。”
　　傭兵們欣然領命，壹個個比吃了興奮劑還興奮，哪裏有疲倦之相？呂競男輕蔑地看了壹眼作鳥獸散的傭兵們，來到亞拉法師身旁，同法師壹起帶著崇敬的目光打量這座先人們留下的殿堂。年輕人就站在他們不遠處，目光與法師所關註的地方壹樣，如天門般高大的桌案上，刻著壹些巨大的銘文。
　　“迷失於貪婪的人，將跌入無盡深淵。”年輕人將銘文用中文念出，嗤笑了壹聲。
　　※※※
　　就在紡輪啟動了機關，石屋被碾碎的同時，祭湖的上方也起了壹些變故，首先便是強烈的震感傳來，不僅卓木強巴和莫金覺得不妙，就連湖底的主人也覺得不妙，它愈發大力地掙紮起來，要離開那冰冷的湖底。可是它的體積實在太過龐大，這樣做的結果就是，湖面上壹些巨大的石像被生生地推倒，砸向湖邊的環形廊道，加上祭湖底部本身的震動，仿佛整個大廳都在震動。地動山搖，卓木強巴和莫金小心地扶著邊壁，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直到震感稍弱，莫金和卓木強巴才再度打量湖心。“天哪，妳看到了嗎？”莫金驚呼道。
　　卓木強巴道：“那麽大，誰看不到。”
　　此時祭湖的湖心出現了壹個龐然大物，它的體積大約有整個祭湖的四分之壹大，身體臃腫，露出湖面的部分是壹層長滿觸須的皮囊，由於身體過於肥大，以至於許多部位都被卡在石雕的佛像之中，也正是由於它的蠻力，竟將那些佛像擠得東倒西歪。
　　那個東西，說它是海星、海膽、海參、海葵，或珊瑚、魷魚、章魚、烏賊，怎麽形容都不過分，畢竟卓木強巴和莫金看到的只是它身體的壹部分。那層皮囊就像生氣的河豚魚壹樣鼓鼓囊囊，連接著許多黑色的藤蔓，直到這時卓木強巴和莫金才明白，他們先前看到的不過是這個家夥的觸手而已。那些觸手的長度從幾十米到幾百米不等，黑色的觸手顯然是已經發育成熟的部分，在黑色觸手之間還有許多乳白色的、半透明的觸手，看起來要短小得多，壹簇壹簇的就像海葵的觸手般；而那些半透明的觸手中又隱約有黑色的線，各自不按規律地蠕動著，就好像寄生著別的寄生蟲壹般，或許那些觸手也有別的作用；而另壹些觸手則又細又長，外形有些像海參，動作則像水母的裙邊，壹吞壹吐，伸縮不定。若要說得形象些，就像是壹大群種類各不相同的蛇類生物，尾巴都長在壹起，每壹條蛇都各自獨立地行動著。
　　卓木強巴和莫金看著這個前所未見的怪物，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聯想起那段墓室銘文，卓木強巴才明白過來：“祭湖之主只有壹個，這座湖和外面的湖或許是相通的，這家夥鉆進來之後，吃得太胖，所以出不去了。”
　　莫金則註意到另外壹件事，提醒卓木強巴道：“看，有路了！”
　　原來，那些被祭湖之主擠壓倒塌的湖中佛像相互傾塌著搭在壹起，居然連成了壹條橋梁，雖說這座橋是由湖中的許多長滿青苔，滑不溜秋的樁子組成，但卓木強巴和莫金壹樣，只看了壹眼就能隱約勾勒出跳過去的路線。
　　“走吧。”卓木強巴開始深呼吸，為接下來的壹連串沖跳做準備，他們必須在這個怪物從湖裏爬出來之前離開這裏。
　　沿著佛像滑行，蹬踏，側墻起身，貓步，猿行，狼跳，折返跳，卓木強巴為了引開撲向莫金的觸手，甚至使用了飛索，在壹連串的跑酷運動之後，兩人總算有驚無險地抵達了祭湖的中心，來到卓木強巴選定的門前。
　　臺階向下延伸，那壹盞盞跳動的火焰，欣然地引領著路人，門楣上凸出壹個錐形符號。卓木強巴看到後楞了楞，這個符號沒見過啊，金色的門框邊倒是有壹行小字，卓木強巴思索了片刻，翻譯為：“需要帶著虔誠的心前往。”但他忽略了那行字的另壹個意思：“贖罪之路。”
　　莫金則有些狐疑地看著那道金色門框，記得還小的時候似乎見過類似的東西，祖父還曾告訴過自己，這種金色門框有著某種特殊的含義，而且不管哪個國家、哪個民族，其意義都是相通的。
　　兩人沿著右旋海螺階梯向下，前壹段路程與傭兵隊伍的幾近相同，只是階梯的最後，卻不是通往壹個兩百來平方米的小石屋，而是壹座大殿樣式的建築。這座大殿高約十米，殿身狹長，中間是數米寬的青石大道，兩側則是各式造像，雖然比起傭兵們見到的那座大殿要渺小許多，但對卓木強巴和莫金而言，這仍是壹座莊嚴雄偉的大殿。
　　“這就是神廟？”莫金言語中不免透出壹縷失望，比起他們在湖底走廊所見，這裏的雕飾未免太簡陋了些。
　　那些石像和地板以及廊柱都是裸雕，沒有上色，甚至留著明顯鑿刻的痕跡，而除此之外也沒有精美的擺設，唯有那兩行火苗壹聳壹聳地跳動著，讓這個大殿顯得陰森森的。
　　卓木強巴註意的則是兩側那些七八米高的造像，那些造像不能說是佛像啊，卓木強巴對密教的佛像已經有了壹些大致的了解，雖然裏面的佛像大多是憤怒相，顯得十分兇惡，但卓木強巴仍能從那些佛像的造型說出古人這樣塑造的用意。可眼前這些，都是卓木強巴從未見過的造型。這些造像全都有個大肚子，臉上的肉也很多，有些像笑口彌勒佛，但顯然又不是彌勒佛，他們的衣著很怪異，大多都有頭發，有些還戴著獨特的帽子，有的頭上有犄角，有的長著豬鼻蛇嘴，看上去線條簡單且粗陋。
　　而令整座大殿顯得陰森森的，還是那些造像的肚子。
　　那些大肚子如十月孕婦，而且肚子上被古人雕刻出壹些恐怖的圖像，有的肚子上咧開壹張大嘴，露齒而笑，有的肚子上伸出三雙嬰兒手臂，有的長滿了眼睛，有的幹脆肚腹裂開，露出肚腹中似人似獸的動物。卓木強巴又取出方新教授的電腦，攝入部分造像，在電腦裏進行圖像比對，還真讓電腦找到壹幅近似的圖像。那是壹個考古隊在阿裏地區發掘到的，據考證應該是象雄文明時期的雕像，比卓木強巴看到的這些要小得多，通高不過六十厘米，也是壹樣線條簡樸而怪異，長著類似豬妖的頭顱和大肚子。而圖片說明上寫著：“疑是古代蒙昧時期的神靈崇拜，或許與早已遺失的古苯教有關，目前沒有發現類似雕刻作品。”而神像的象征和祭祀意義壹欄寫著：“待考。”
　　卓木強巴告訴莫金道：“應該是象雄文明時期壹種半人半獸的古代巫蠱神靈崇拜，說不定這只是通往神廟的壹條通道，還算不上神廟。”
　　“哦。”莫金也認為理應如此。
　　兩人沿著中央的石板大道向前走了壹段，這座大廳裏總共有二十幾尊神靈，被兩旁怪異的神靈俯視滋味並不好受，好在很快大廳就到頭了。大廳盡頭卻只留了壹扇小門，兩邊高墻林立，石門緊鎖，卓木強巴看著墻上的大字，心中更加認定他選的路沒錯，因為墻面刻著的字和神廟門外刻著的是壹樣的：“壹個血統純正的人，壹個智慧絕倫的人，壹個沒有畏懼之心、身手了得的人！”
　　“瞧見了嗎？”卓木強巴指著那幾行大字對莫金道。
　　莫金點頭，摩挲著門道：“這道門……”驟然瞅見門旁有壹個小方孔，正好在“血統純正的人”那個人字下面，莫金略微用探燈壹照，接著就將手伸了進去。卓木強巴道：“當心機關。”
　　莫金回頭望了卓木強巴壹眼，這還是卓木強巴首次提醒他小心，不壹會兒，他縮回手道：“裏面有個握手，但是我扳不動。”
　　卓木強巴也伸手去試，忽聽“哢嗒”壹聲，接著“呼”的壹聲整道石門向上升起，莫金道：“妳怎麽做到的？”
　　卓木強巴道：“我也沒扳動，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兩人也不願探究，只往門外看去，門外卻沒了燈火，壹片漆黑幽寂，壹股暖風夾雜著潮濕土壤的氣息撲面湧進。
　　“怎麽回事啊？”卓木強巴向前走了兩步，突然被莫金壹把拉住。莫金驚魂未定道：“沒路了。”
　　卓木強巴探燈朝下，也驚出壹身冷汗，可不是嗎，那道門外竟然是空的，自己再往前壹步，就不知將跌到哪裏去了。卓木強巴扶著門框，向下看去，也是漆黑壹團，不知有多深，再探頭向左右上下打量，竟然全是空的，這道門竟是開在懸崖峭壁的中央，而這道峭壁則屹立於某座山的山腹中。
　　怎麽會沒路？正驚疑間，對面傳來壹陣“嘎嘎”聲響，像有什麽東西過來了，莫金壹臉晦氣道：“是連環機關，都怪我們太心急了。”
　　對面伸過來的，是壹座橋，也許說它是壹把梯子更為恰當。它的結構像是鐵軌，也是由那種非金非石的輕便材料構成，壹截壹截地延展過來，這種機關卓木強巴倒是熟悉，脫口而出道：“魯班的雲梯工藝。”
　　莫金則道：“餵，這上面好像有字。”在雲梯的前端還有兩根不大的柱子，好似建橋的紀念柱，卓木強巴仔細看了看那些字，翻譯道：“踏上這條路的人，永遠不要……不要放棄？唔，那意思就是說，前面或許有困難，但堅持就是勝利。”
　　莫金滿臉疑慮地看了卓木強巴壹眼，他對卓木強巴的翻譯水平產生了懷疑，卓木強巴自己也在想：“好像不是放棄的意思，永遠不要什麽呢？唉，導師的電腦裏關於這方面的資料太少了。”
　　兩人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雲梯，畢竟這種梯子架構的中間是空的，兩邊也沒有扶手，壹腳踏空，可就不知道跌向哪裏了。
　　走在雲梯上，探燈才勉強可以看到對面的山巖，攔腰壹線，依稀能看見壹條棧道，而左側和右側也都是山巖、峭壁以及棧道。顯然，這裏的山體也是自然開裂，就像古格的地底大峽谷壹樣，只不過這些地下裂隙並非壹條，它們如蛛網般四面開裂，而且也不知道裂隙的下方是什麽。古戈巴族人沿著峭壁修築起羊腸棧道，繞峭壁而行，彎彎曲曲，不知通向哪裏。
　　棧道上有光，卻不如明火明亮，只是微弱的熒光，由於距離遠光線太暗了，連望遠鏡也看不清是什麽在發光，只知道沒有紅外反應。來到雲梯橋的盡頭，卓木強巴和莫金才發現，發光的竟然是壹些嵌在巖壁上的小石頭，也不知是人為鑲嵌在上面，還是這些山壁上天然形成的。小石頭發出淡藍色的柔光，亮度實在很差，最大的石頭發出的光亮也只能照亮它自身周圍不足四十厘米的距離，不過它們勝在數目巨大，常常可見壹面峭壁壹面峭壁嵌滿了這種大大小小的石頭，如同滿天星辰，忽明忽暗地、無規律地閃爍著。時而可見從裂隙底部升起壹縷薄霧，如同給這些淡藍色的星辰披上壹層輕紗，形成薄薄的光暈，淡了，化了。
　　“這是……”在地質方面，呂競男教給卓木強巴的不多。
　　“這應該是壹種螢石，據說是在火山口內形成，它能長年發出淡淡的熒光，硬度並不高，不過由於數量太少，真正認識的人不多，壹直沒有進入主流寶石行列……”莫金從珠寶的角度提出自己的觀點，隨後感嘆了壹聲道，“這絕對是自然的奇景，真多啊！”
　　兩人壹前壹後走上了羊腸棧道，由於這些棧道底部並沒有三角支撐，而是由壹根根圓石柱直接插入開鑿的巖洞中，卓木強巴和莫金起初還擔心它們並不牢靠，走了幾步之後，只覺堅如磐石，便加快了腳步。那些明滅不定的幽藍寶石仿佛壹種神秘的誘惑，指引著他們向前。
　　此時二人不知，他們打開的那道石門正如沙漏般緩緩地沈降下來，而那座大殿裏的怪異神靈，也開始壹前壹後地緩緩移動，那些咧開的大嘴，仿佛笑得前仰後合。
　　走了壹段距離，莫金開始對這條幽藍小徑產生了疑慮，身體感覺不對勁，但找不到原因。還是卓木強巴最先反應過來，看來，那些明滅閃爍的螢石也能給人帶來壹些視覺上的幻影，這些沒有扶手的狹小棧道，和那漆黑壹片的無盡深淵，壹起構成了某種懸空效應。他們的身體正不知不覺地做著調整，卓木強巴就察覺到，自己的身體好像變輕了，顯然那種視覺誤導讓他產生了不實之感。
　　“走快壹點。”卓木強巴提醒道，“當我們的大腦完全認為我們在飛的時候，我們就會失去對身體的控制。”
　　莫金壹拳砸在巖壁的螢石上，疼痛的刺激令他恢復了部分真實感，接著他舉起自己的手在藍光下看。“怎麽了？”卓木強巴問。
　　莫金道：“沒什麽，我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受了傷，有個很小的創口。刺激可以令妳擺脫那種幻覺，妳試試。”
　　卓木強巴繼續前行，道：“我不用。”他想到莫金舉起的手，不免也攤開自己的手看了看。奇怪，自己的手心也有個極細的創口，卻沒有痛覺，只是現在看見了才感到有些麻癢，卓木強巴聯想道：“難道是剛才開門的時候？”
　　【不能回頭的路】
　　又壹陣悸動擾亂了卓木強巴的思索，卓木強巴停下四顧，沒有任何異常，不免心道：“難道又是壹種幻覺？”扭頭看去，卻見莫金壹臉愕然，正問自己：“妳有沒有感到什麽震動？”
　　“不是幻覺？”卓木強巴喃喃道。
　　“是不是這條路有什麽問題？”莫金提醒道。
　　“路？”卓木強巴略加思索，恍然道，“我想起來了，那句話的意思是，踏上這條路，永遠不要回頭！”
　　“啊，妳！”莫金終於忍無可忍，罵道，“卓木強巴，妳這個驢蛋！”他掏出望遠鏡，將夜光調至最大，遠遠望見，他們來的路，那些圓柱組成的棧道，正被什麽東西壹根壹根從巖洞中抵出來，身後的路完全斷了，而且那種坍塌的速度極快，要不了多久就會追上他們。
　　“走，走，走……”莫金連聲催促道，“我們踩的這些圓棍子，它們會自動被抵出來掉下去，很快就要過來了！”
　　兩人又開始逃命，在這羊腸棧道上，小心地飛奔著。禍不單行，就在身後不斷掉落的圓柱快要追上他們時，前面又沒了路，卓木強巴壹個急停，莫金差點把他擠下去。“妳想幹什麽？”“妳在做什麽？”兩人都是壹般火暴脾氣，不過形勢緊急，莫金看清路況後，熄了脾氣，問道：“怎麽辦？”
　　卓木強巴道：“古人留了路，就看我們能不能過去了。”卓木強巴用探燈光照出，有幾根單杠粗細的好似金屬的棍子橫插在巖壁上，彼此間隔都有幾米遠，不過卻是逐漸向下的。
　　“怎麽過？”莫金皺了皺眉。
　　卓木強巴道：“有沒有看過無錫廊橋的雜耍？”來不及給莫金過多解釋了，他當先沖跳下去，給莫金做個示範，只見他雙手握杠，借助向下向前的沖力壹個大回環，松手，團身前空翻三周半，展體，握住了下壹根單杠，如此循環往復，飛快地向下去了。
　　“玩空中飛人啊！”莫金咂舌，不過形勢逼人，他也顧不得許多了，跟著卓木強巴的步子，壹個沖跳，剛剛離開棧道，那最後壹根石柱就被推出巖壁，掉落下去。
　　那細細的單杠果然是某種金屬，雖然古人采取了很好的防氧化措施，但歷經千年，受霧氣侵蝕，早已不堪重負，先前經卓木強巴壹陣重壓，接著又來個莫金，莫金的大回環剛做到壹半，那金屬棍竟然慢慢彎曲變形了。這駭得莫金趕緊松手，慌亂中萬幸抓住了下壹根單杠，情形同樣如此，莫金則認為是古人故意設計成這樣，所謂不走回頭路，這些供他們前行的單杠自然只能使用壹次。
　　呂競男對卓木強巴他們的特殊訓練漸漸發揮了效應，卓木強巴在單杠上的水準遠高於莫金，只見他壹個大回環接壹個大回環，嫻熟無比，在空中轉體時，還要看清下壹根單杠的位置。接連十幾個單杠下移之後，他發現前面壹根單杠距離極遠，正詫異間，陡然瞥見墻邊有壹細微凸起，顯然是供踏足之用，當下不及細想，準確地落到踏足點，腳不停步，跟著就是用蹬墻步沿著山壁側身向前奔走，七八步後，奔勢漸緩，卻總算夠到了那根單杠。
　　如此馬不停蹄地壹路下滑，有時山壁收窄，兩壁形成夾縫，夾縫中竟然沒有單杠，只有幾條微不可見的縫隙，卓木強巴不得不用跑酷中的折返跳。足尖緊貼山壁，手指要準確無誤地扣住縫隙，然後手足同時發力，反身攀住另壹邊山壁的縫隙，跟著又再折返，如此反復，或上或下，全身肌肉緊繃，容不得半點閃失。
　　卓木強巴壹路縱躍，往往十幾個大回環之後，接著蹬墻步前沖七八米，又是折返跳，緊跟著又要反身抓杠、扭臂、回旋。如此壹路下行，不知過了多久，才在下方黑暗的空間內找到壹塊落腳點，像是壹根斷了的石梁，橫懸半空，卓木強巴翻身而下。
　　落在石梁上滾了幾滾，卓木強巴松了松酸軟的手腳，回頭看莫金是否跟來，他也曾有過壹絲擔心，不知莫金能不能跟上，有時又想，像莫金這樣的人，不應去擔心他的生死。不過壹直沒聽到莫金慘叫，卓木強巴心中還是稍感安定，在這充滿未知機關與黑暗的陌生空間裏，哪怕只有壹名敵人做伴，也好過獨自壹人。
　　回望時，身後空間壹團漆黑，沒有看見莫金的身影，莫非真的掉落了？正想著，卻見莫金從夾壁轉折處現身，也是壹根單杠壹根單杠地翻飛下落，雖然動作略顯慌亂笨拙，卻沒有失手。
　　處於黑暗中的莫金，比卓木強巴看見他時更早看見卓木強巴，連聲高呼道：“楞在那裏幹什麽？快走，繼續走，不要停！”
　　原來，跟在後面的莫金比卓木強巴更清楚後面發生的變化，那些機關壹直在追著他，他剛從某根單杠離手，那根單杠就像那些石棍壹樣，被推落懸崖；而他剛從某個落腳點起身，沿墻蹬踏，那個落腳點隨後就崩塌掉了；他扣住縫隙折返跳時，那些縫隙也隨即被壹陣細微的震動震得剝落了。莫金只往後瞟過壹眼，心中就已明了，絕對不能有片刻的喘息，更沒有重來壹次的機會。
　　卓木強巴也看到了，凡是莫金手抓過的單杠，在他離手之後，就像被什麽無形的東西給推出來，扔掉，莫金每次抓杠後，連壹秒的遲疑都沒有，馬上松杠撲向下壹根單杠。卓木強巴看著莫金的方向退了幾步，接著反身加速，誰知道那種機關會不會傳到這石梁上來？
　　莫金也跌在了石梁上，很快就追上了卓木強巴，倒不是卓木強巴跑不快，而是又沒路了。
　　這次和剛才不同，四壁都是懸崖，連縫隙都沒有，更別說什麽單杠了，他們就像落在壹根伸長的舌頭上，從舌尖處跑到舌根處，沒路了，徹底沒路了。
　　震動感果然傳到了這根石梁上，看來這根石梁也和那些單杠壹樣，將會被震得坍塌下去。卓木強巴壹向冷靜，此時也有些慌了，沒想到千辛萬苦竟然挑上了壹條絕路。
　　“不對！”莫金異常肯定道，“不對！”若要說起死裏逃生的經歷，他的經驗比卓木強巴要豐富得多，每壹次都能幸存下來，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在這種緊要關頭，莫金想起了門上的那句話：“壹個智慧絕倫的人……”卓木強巴曾翻譯給他聽過，而他們在湖底走廊盡頭，遇見孔明墻的事也重新浮現出來。那些古代戈巴族人，顯然喜歡設計那種處處讓人感到絕望的機關，如今這又是壹條死路，只有兩種原因，其壹是卓木強巴帶錯了路，可是壹路走來，他也留意過，似乎沒有岔路，那麽就只有另壹種可能，這是那些古人設計的另壹種機關，讓人絕望的機關。
　　壹瞬間，莫金不知轉過多少個念頭，猛然推開卓木強巴，發力往巖壁上壹蹬，“啪”的壹聲，莫金的腳被堅硬的巖壁震得生疼，但他卻聽出了巖壁裏的聲音……這巖壁，厚度不超過三十厘米，還有希望！震顫更劇烈了，石梁邊緣開始簌簌落灰，不斷有大小石塊從石梁上蹦出來，莫金撕開兩三塊口香糖，放在嘴裏胡亂嚼了，嘟囔道：“賭壹把了。”
　　卓木強巴道：“妳說什麽？”
　　莫金撥開卓木強巴，將口香糖用錫紙貼在石壁上，取出壹枚手雷，對卓木強巴道：“退開，趴下！隨時準備跳！”他自己也退了兩步，將手雷往錫紙處壹扔，人則趴在了石梁上。
　　“轟”的壹聲，火光還未滅，莫金便是壹個魚躍，朝剛剛破開的洞穴鉆去，與此同時，巨大的震動使整個石梁從根處斷裂，卓木強巴雖然沒鉆入洞內，但也作好了準備，石梁下沈的壹瞬間，起身攀住了洞穴邊緣。卓木強巴正以為安全了，準備起身入洞時，卻見莫金臉色大變，壹個反身鉆了出來，學著自己的樣子懸掛在洞穴外面，他還是單手懸掛。
　　“怎麽……”卓木強巴話未說完，又是“轟”的壹聲，壹個直徑少說也有三米的巨型石球，破墻而出，緊隨著石梁跌入漆黑的深淵。幸虧石球夠大，兩人的手都處於石球與洞穴的縫隙中，沒有被碾到，恐怕剛才的震動也是由這個石球引起的。
　　兩人都懸掛在洞穴外，看著對方慘白的臉，大口地喘氣，莫金似乎仍不敢相信，自言自語道：“好可怕的連環機關，我去過那麽多地方，還是第壹次遇到。”
　　說著，莫金似乎打算爬上去了，卻被卓木強巴拉住壹條手臂，道：“別急。”雖然那劇烈的震顫已經過去，但卓木強巴總覺得石壁還隱隱有壹些顫動，在這個地方不能有壹絲大意，他們已經好幾次險些喪命了。又等了七八分鐘，手臂都吊得有些酸麻了還沒有發現什麽異動，兩人都放松了警惕，正準備上爬，突然石壁猛地壹震，聽到洞穴中很遠的地方傳來“嗵”的壹聲，像有什麽重物從某壹個高臺階跌落到下壹層，接著便是“轟轟轟轟……”極其沈重的碾壓聲傳來。
　　果然，第二枚無比巨大的石球沿著前壹個石球的軌跡沖了出來，卓木強巴和莫金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惶之色，不知道還有沒有第三個石球。兩人眼神交會，幾乎同時發力，翻身上了洞穴，不敢停歇，拔腿便跑。洞穴內便是三米高的環形管道，若再有石球滾落，管道內是壹絲縫隙也沒有，也沒有別的路，兩人只能沿著斜坡往上跑，感覺就像走在地鐵管線之中。
　　兩人不顧氣喘，也不管力竭，能跑多快就跑多快，直到爬上斜坡盡頭，跑到了管道終點，看到了另壹條高懸在頭頂離地七八米的管道，那石球顯然就是從上面滾下來的，目前站的位置再也不可能受到石球的沖撞，兩人才停了下來。壹個靠在石壁上，壹個雙手撐著膝蓋，都只能喘氣，沒了說話的力量，心跳比任何時候都要猛烈，自喉嚨深處分泌的黏液，自嘴裏牽成線地滴下。
　　壹直喘了十來分鐘，再沒有石球滾落，兩人才漸漸恢復了平靜，卓木強巴問道：“走哪邊？”此時管道的盡頭變成了橫向通道，他們站在“T”字形路口的中央，兩邊都可以走，卓木強巴已經不敢再胡亂領路了，故而征求莫金的意見。
　　莫金瞪著澄碧的眼睛左右各望壹下，兩邊都是壹樣的管道，略微向下斜，他也不知道該走哪邊，望來望去，最後又望著卓木強巴，而卓木強巴正望著他。兩人胸腹都微微起伏著，就這樣對望，半晌沒人說壹句話。最後，還是卓木強巴道：“走右邊吧，逢岔向右，在密教中也是壹種慣例。”
　　兩人向右，沒走多遠就看見了壹座燈火通明的大殿，奇怪的是大殿竟然只有壹個小門洞，比普通防盜門大不了多少，大殿與外面環道間隔的墻極厚。莫金仔細研究了小門洞上方的石門，然後頗感憂慮地告訴卓木強巴，若是這道石門落下來，估計很難再開啟。
　　透過門洞向裏看，只見四壁血跡斑斑，大殿正中屍骨累累，壹看這陣仗，兩人愈發小心謹慎起來。
　　整個大殿的地面有壹圈溝渠組成的圓形，圓形之中又有許多小的渠道，形成了密教的符號和圖案。其余地方，似乎用了某種填充物作為鋪墊，由於年代久遠，那些鋪在地面的東西都已腐朽不堪，壹腳踩下去，如踏枯枝，發出“哢嚓”壹陣聲響，同時騰起無數粉塵。
　　在圓形的東南西北四向，分別立著許多碗口粗細的柱子，柱子又橫向伸出金屬枝條，枝條上布滿尖刺，而那些尖刺上則懸著壹具壹具的人骨，年代不知多久，奇怪的是，那些骨骼卻保存完整，並沒有散落，只不過有的骨骼是頭朝下腳朝上地倒懸著。遠看就像壹根樹枝上懸掛了壹串螞蟻屍體，走到近處才發現，那些骨骼連接處，竟然用金銀編綴著，難怪依然保持著完整的人形。而在圓內，還有許多小的支架，兩米來高，壹根柱子上支著壹個反萬字輪回形物件，那個反萬字輪回物件上同樣布滿了尖刺，只是沒有屍骨。卓木強巴註意到，那些小支架的下面都有壹個個凹槽，這種結構和血池很像。
　　看來這種大殿，不知又是為了什麽祭拜模式而建，壹陣陰風吹來，那些懸掛在高空的白骨隨風而動，骨骼與骨骼相互碰撞，發出“硿硿”的響聲。又壹陣風拂過，聲音漸漸大了起來，在空曠的大廳裏回蕩，仿佛那壹具具白骨都有了生機，正上下頜扣碰，發出“喀喀”的笑聲。
　　卓木強巴和莫金，兩人剛從死裏逃生，看著這種大殿，心中都升起不安，唯恐踏錯壹步，又觸發了什麽機關，繞著圓圈的外圍走了幾步，竟然都沒有向圓心踏過去。
　　“要不，我們走另壹條路好了。”莫金建議道。卓木強巴馬上同意道：“好。”
　　兩人折首返回，又來到了另壹座大殿，同樣只有壹個小門洞，相比之下，這座大殿比剛才那座要幹凈許多，只不過幹凈得太過詭異了些。大廳內鋪著塊狀地板，連根柱子都沒有，也沒有什麽佛像、擺設、雕刻，空蕩蕩的，像壹間閑置的倉庫。
　　從門的這壹頭走到另壹頭，約莫四百來米，卓木強巴蹲下來摸著地板道：“這地板，或許有什麽問題。”這麽長的距離，若是布滿那些翻板地刺，倒極難通過。
　　“是啊。太幹凈了！”莫金也有同感，猛地聽卓木強巴道：“妳看上面！”
　　莫金仰頭壹望，只見整個大廳的頂部，密密麻麻地雕滿了某種獸頭，用望遠鏡壹望，應該是龍頭，有很強的唐時風格，莫金也清楚，吐蕃時期的藏民，對龍也是極為崇拜的，只是，雕這麽多龍頭在壹座大殿的頂部，不可能只為了裝飾吧！卓木強巴也在觀察這些龍頭，這些龍頭沒有什麽獨特之處，每壹顆造型都是壹樣的，大約只有自己拳頭大小，只是龍頭的朝向各異，東南西北，各個朝向的龍頭都有。
　　“龍嘴裏或許會吐什麽東西出來哦。”莫金向卓木強巴示意，讓他把背包扔出去試試，卓木強巴取出電腦和壹些不能碰撞的東西，將背包扔了出去，沒反應，搖搖頭。莫金道：“用繩子。”
　　卓木強巴會意，用繩子綁住背包，扔得更遠壹些，“噗”，背包落地，還是沒反應，卓木強巴道：“或許年代久遠，機關失靈了。”
　　莫金搖頭道：“我們之前遇見的，哪壹種機關失靈過？”
　　卓木強巴已站在壹塊地板上，並向前走了兩步，回頭道：“安全。”莫金皺起眉頭，若是走到大廳的中間，那些機關才啟動，那可真是躲都沒法躲，而且就前兩次經歷來看，那些古代戈巴族人極有可能這樣設計。但莫金仍踏上了地板，來回走了兩圈，他們已經仔細查看過了，這外面的地板應該沒有沈降、翻轉或壓力感應等機關，可走到中間就很難說了。
　　兩人還是決定前進，總不能就待在那通道中不走了吧，而且這些龍頭若是吐出什麽機關，兩人只須護好頭手就行，莫金設計的衣服是防彈的，總不至於反而防不住古代的暗器、弓弩什麽的吧。莫金心想：“要是有頭盔的話，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走過去。”兩人依然是緊貼著墻根向前，心想若是有了變故，可以躲到那些龍頭的死角去，畢竟龍口的方位和傾斜角度他們都有所了解，只要能沿墻拔高，就可以躲避龍口射出的東西。沿著墻根也有壹排小孔，估計也能射出暗箭什麽的，同樣，只要他們能把身體固定在墻上，就可以避開這些小孔中吐出的暗箭。
　　走了壹半路程，始終沒有變故，但兩人不敢大意，每向前踏壹塊地板，都要先檢查接縫處是否有松動，用力按壓是否會起變故，然後才敢前進。到了中線附近，卓木強巴留意到，墻上又有兩個圓，比前面那個大廳中的圓要小，但直徑也有五六米，圓裏是密教符號和圖案，細看頗有些像八卦中的太極圖像。這兩個圓左右對稱，在大廳的中部位置，不知道是起什麽作用，莫金在壹旁催促道：“可以走了。”
　　“嗯。”卓木強巴應了壹聲。他突然發現對面墻上那個圓似乎在轉動，他下意識地看了壹看他們緊靠的這面墻，果然，這邊的圓也在轉動。不是幻覺，卓木強巴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他清醒地意識到，這不是什麽好事情，脫口而出道：“小心！”
　　莫金壹聽卓木強巴叫出聲來，就知道糟了。只聽“鏗鏗”兩聲，他們來的地方和他們將要去的地方，兩道石門同時落下，堵死了退路和去路，莫金心裏苦澀道：“這下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