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穿越香巴拉原始叢林
藏地密碼 by 何馬
2018-9-25 18:27
〔“不。”嶽陽指著最上層的瑪尼石——上面的古文已風化剝落——道,“地下海的洋流,保持著同向的穩定性,它將穿越地下海的船只,送到相臨近的地方。壹千年前的古人,也是從這裏,踏上了他們的香巴拉之旅。別忘了這些瑪尼石可是至密的火山巖,它們比花崗巖更為堅硬,從它們的風化程度看,這些石頭在這裏,已經被放了壹千年了。也就是說,那些古人走進森林深處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過。”〕
【原始叢林壹】
眾人仰頭望去,只見香巴拉那蛇形太陽的下方,壹個黑色的翼狀身影正平穩地滑翔著,那外形,那平穩的直線飛行姿態,的確很像飛機,可是,如果在香巴拉能看見這種現代化的交通工具,那麽從外面就應該可以看到這個地方才對啊?很快,他們便發現,那“飛機”不止壹架,而是壹群!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巴桑,他跳下船道:“快走!不是飛機!”他心中在疑惑:“為什麽手發抖?為什麽手發抖?身體想告訴我什麽?難道我見過?”
卓木強巴也道:“是危險的感覺!快!把船拉到樹林裏去,快點!都下來!”
大家跳下船來,又趕緊拖著船遠離沙灘,朝那巨大的樹木構成的林地中跑去。剛跑出不到兩百米,那些巨大的“飛機”已經飛速俯沖到了沙灘附近。這時他們才看清,哪裏是什麽飛機,那是壹群巨大的鳥類。肉眼看去,那些巨鳥的翼展竟然有十米以上,看起來就和壹架架飛機沒什麽兩樣,它們的喙有壹兩米,彎曲著,就像俄羅斯的禿鷹機頭,絲毫不用懷疑那喙的攻擊力,那樣的武器恐怕連堅硬的巖層也能啄開吧。只見那些巨鳥在沙灘上空交錯盤旋著,每壹次俯沖,都有壹兩只海蠍子或蠑螈被帶離沙灘,那壹雙雙巨爪就如同機械手臂上的鋼耙子似的,被抓住的海蠍子和蠑螈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就斷了氣。沙灘上頻頻響起慘號,壹群人被那哀鳴之聲驅趕著,更加快速地逃離那片墳場,如果被那種大型生物所包圍就太可怕了。“那裏的鳥吃人和牛羊,就跟小雞啄米似的”,此刻他們才能理解,古人對香巴拉巨獸的描寫是多麽生動傳神。
張立想起了在可可西裏見到的大金雕,如果說這裏的巨鳥算是真正的雄鷹的話,那麽大金雕和它們比起來,充其量也只能算麻雀了。
卓木強巴邊跑邊問道:“肖恩,妳對它們有沒有了解?”
肖恩忍不住爆粗口:“我了解個狗屎。這地方,實在是太瘋狂了。”
張立道:“不過還好,那些飛行怪物都沒有發現我們,要是我們哪怕只被其中壹頭發現的話,都糟糕至極。”
嶽陽忌諱地看了張立壹眼,這種糟糕的話竟然會從他的嘴裏吐出來。果然,張立話音剛落,當他們距離最近的壹棵大樹還有不到兩百米時,壹只巡航的巨鳥註意到了這條移動的蛇形怪物,它打算下來看個究竟。感覺到呼呼風聲的胡楊隊長大罵道:“該死的,果然被發現了!”
卓木強巴道:“跑快點!”
人腿哪能快過鳥翼,肖恩壹扭頭道:“來不及了!”
胡楊隊長道:“抄家夥!”他用手肘將背包挪到壹旁,雙手持槍而立,其余的人也以驚人的反應速度做好了迎敵的準備。誰也沒註意巴桑出人意料地楞在那裏:“死定了!”他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念叨著。呂競男道:“不要貿然射擊,槍聲會驚動它的同伴或叢林裏的怪獸,壹定要給它致命的打擊。”
卓木強巴道:“妳說開火,我們就開火。”
張立自信滿滿地道:“只要它敢過來,讓它知道我們這支精英小分隊的實力。”
※※※
近了,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風中夾雜著呼嘯之聲,這樣的龐然大物從高空俯沖下來,形未到而聲先至,那股氣勢奪人心魄。呂競男握著槍計算那巨獸和他們之間的距離,如果垂直對空射擊,要想對這龐然大物造成致命傷害,射擊有效距離不能超過兩百米。來不及使用電子望遠鏡,只能憑著平臺的相對高度和那壹雙久經歷練的慧眼作實際觀察。壹個個數字在她腦海裏出現,壹千三百米、壹千壹百米、八百、七百、五百……
呂競男不住提醒大家:“等壹等……等壹等……再等壹等……”壹個個手心裏都握出了汗。那只鳥真是大啊,越到近處,越能感覺那體型上的巨大差異帶來的壓力,九個人連同蛇形船,已經被完全籠罩在了黑影之中。
就在呂競男即將說出“開火”的時候,那巨鳥猛然扇動翅膀,呂競男頓時想起,速降中的飛鳥在落地前需要扇動翅膀來作緩沖,沒想到這只巨鳥在這麽遠的距離就開始緩沖了!當“開火”兩個字喊出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壹步,那十余米的翼展扇動起來可不是壹點微風,地面上的人被吹得東倒西歪,飛沙好像藤鞭壹般抽打著身體的暴露部位,被風和沙掠過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眼睛也完全睜不開了,混亂中只有兩三個人開了槍,但那歪斜的槍口似乎根本沒有擊中那只巨鳥。
巴桑感到身體陡然壹緊,跟著雙足離地,懸空而起,他大叫道:“它抓住了我!它抓住了我!”呂競男道:“它不是抓住了妳,它抓住的是船!”就這麽壹句話工夫,胡楊隊長、唐敏、嶽陽三人先後離地而起。
“割繩子!”“不要,王佑他們還在船上!”“開火,開火!”“誰拿槍捅我!小心槍走火!”壹時間喊聲不斷,卻聽呂競男在風中吼道:“大家不要開槍,以免誤傷!都停下。亞拉法師!拜托妳了!”
亞拉法師聽風辨聲,閉著眼睛朝空中連開數槍,只聽壹聲尖銳悲鳴,被吊在半空的人陡感身體壹沈,又重重地落回地面,不壹會兒風沙漸停,再睜開眼睛時,那只巨鳥已經飛走了。
卓木強巴長出壹口氣,看那蛇形船時,卻又呆住了,蛇形船的龍骨被那只巨鳥的鋼鐵利爪抓斷了數根肋骨,連正中的脊椎骨也斷為兩截,那厚實得連剖犀刀也無法完全刺穿的外皮被抓出幾道數米長的口子——整條船完全被毀了。
嶽陽埋怨張立道:“妳不說話會死人啊,說什麽不好,說那鳥會飛下來,這下好了,我們也不用保留這船了。”
卓木強巴道:“現在不是爭吵的時候。快離開這裏,它隨時會回來的。”
肖恩點頭道:“如此巨大的體型還要群體行動,多半已經擁有了原始的家族觀念,它壹定是找幫手去了。”
卓木強巴獨自背起王佑,胡楊隊長和巴桑擡起趙莊生,其余的人拿起所有能拿走的東西。經過這次較量,這支精英小分隊戰意全無,逃難似的向那森林沖過去,只有抵達森林,那些巨大的樹木才能阻止巨鳥的襲擊。嶽陽跑著跑著,跌了壹跤,張立回身去拉他,嶽陽爬起來邊跑邊高聲道:“別管我,快跑,快跑。”張立不經意地看了壹眼天空,驚呼道:“天哪,它帶了好幾個兄弟夥沖我們來了。”嶽陽用力擂了他壹拳道:“發什麽楞呢,還不快跑!”
唐敏忍不住回頭看了壹眼,卓木強巴大聲道:“不要回頭看,只管跑!”
亞拉法師也道:“我來斷後,它來了我會通知妳們的,妳們只管朝前跑。”
在壓力的驅使下,大家忽感如有神助,肩馱背扛,還能以打破兩百米世界短跑記錄的成績跑了過去。不過,只有那壹棵大樹可不行,他們得繼續深入,往林木眾多的地方跑。
幸運的是,不知道是不是這群人太渺小了,根本沒引起那些巨鳥的註意,那幾只巨鳥只是把蛇形船當作了發泄的目標,對著那蛇形船又抓又啄,直到蛇形船被徹底瓦解為壹堆碎片,它們才心有不甘地飛走了。
※※※
不過逃跑的人並不知道,他們還在森林中奪路狂奔。終於,周圍的林木漸漸多了起來,土地也變得松軟起來,他們才稍稍放緩步伐,幾個膽大的開始扭頭察看有無追兵。肖恩跑在全隊人的最前端,剛聽到身後的胡楊道:“安全了,它們沒有追來。”壹不留神,腳下壹腳踏空,全身下沈,他大叫道:“沼澤!沼澤!快拉我上去!”說完這句話,雙腳已經完全沒入泥土之中。
此時與肖恩最接近的巴桑距他尚有十余步,同時其余人也已經發現,跑動時不覺得,稍壹停下,整個身體就向下沈。地面的泥土太過松軟,根本不適合負重站立,要沖過去拉住肖恩已經來不及了。呂競男從卓木強巴身邊掠過,手臂壹揚,射中壹棵巨樹的樹幹,同時對肖恩道:“用飛索!”
大家紛紛拋出飛索,勾住巨樹的樹幹,肖恩也總算在危急之時用飛索勾住了其中壹棵大樹,攀著鋼絲壹身泥漿地從泥塘裏爬了出來,只是他肩上的三個背包掉了兩個。
卓木強巴護著王佑,胡楊隊長照顧著趙莊生,也各自上樹,九個人分別靠著四棵樹。直到在樹上停穩,大家才發現,這裏的樹很是怪異。這壹片樹林幾乎都是壹個樹種,樹幹靠近沼澤的部位呈圓錐形散開,最粗的底部直徑足有五米,往上逐漸縮小,最後樹幹直徑縮小至不足半米,但卻筆直地往上,挺立足有百米之高,整棵樹沒有分枝,直到百米以上的頂端才如傘蓋般散開,碧綠的樹葉遮擋著天空。
大家正是靠在那圓錐的斜面上休息,嶽陽向遠處的肖恩詢問道:“肖恩,這裏有沒有危險?”
肖恩苦笑道:“妳問我?我問誰去?”
卓木強巴將王佑放在樹上,唐敏過來替王佑檢查,胡楊隊長也將趙莊生放了下來,呂競男看了看小趙。張立在另壹棵樹上苦著臉道:“敏敏,想個辦法把他們叫醒吧,總這樣背著他們跑也不是辦法,這裏到處都是危險。”
唐敏道:“我知道,可是,真的沒有辦法啊,我已經嘗試過各種刺激,若是常人早就醒了……”
呂競男檢查過趙莊生,情形壹樣。嶽陽道:“我來試試。”他騎跨在趙莊生身上,雙手抓著趙莊生的面頰,壹面拉扯,壹面喊道:“醒來,醒來。”
肖恩則對他們棲身的樹幹產生了興趣,這些樹的樹皮有些像菠蘿的表皮,有無數的菱形突起覆蓋在上面,他四處敲敲,用小刀切削、觀察,最後道:“我早該想到的,這些都是蕨類植物啊。”
※※※
唐敏又試了幾種刺激方式,依然沒有效果,但王佑的呼吸脈搏,壹切都正常,她搖頭道:“還是不行,只有等他們自己醒來了。或許是由於我們連續奔波,沒有時間停下來好好休息過,他們還處於保護昏迷之中。”
卓木強巴點點頭,保護昏迷也是呂競男告訴他們的。自然界的許多生物,特別是哺乳動物,有壹種特別的保護昏迷的機制,當它們遭遇重大變故或難以接受的恐懼時,為了保證神經系統不因為那種巨大的變化和過於激烈的恐懼心理而崩潰,大腦會自動發出指令,讓其陷入昏迷。諸如鴕鳥將頭埋入沙裏,還有上次在蟒林被卓木強巴嚇得暈過去的鱷魚,都是那種保護昏迷的機制在起作用。
張立看著嶽陽騎在趙莊生身上撒野,不由心中感慨,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啊。
嶽陽已經將趙莊生的面頰擰得又紅又腫,呂競男制止道:“嶽陽,別叫了,妳那樣是弄不醒他的,反而會弄傷他。”
卻聽嶽陽喜道:“他醒了!教官!他醒了!敏敏,快過來看看他。”
唐敏飛索壹揚,從樹上蕩了過去,只見趙莊生咂吧著嘴,含混不清地嘟噥著,誰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他的眼珠在眼瞼裏轉動,手指也不自覺地收縮,的確是將醒了。唐敏按照嚴格的喚醒機制試操作了兩遍,只聽趙莊生說了壹聲:“我暈船。”壹雙緊閉的眼睛緩緩地張開了。
趙莊生看見幾個模糊的人影,跟著清晰起來,哪裏是人,那些都是參天的樹呢,他醒後問道:“我……這是在哪裏?”
“哈哈!”嶽陽大笑著,模擬張翔的語氣道,“蘇醒過來的人類啊,妳有福啦!”
趙莊生這才看清,自己身邊有幾個熟悉的面孔,嶽陽、敏敏、胡楊隊長,嶽陽還在旁邊道:“我們到了!這裏是香巴拉,這裏就是香巴拉!我們已經到香巴拉了!妳這懶鬼,我們拼死拼活地才闖過來,妳壹路睡大覺也能到這裏,老天真是不長眼。”
趙莊生聽說到了香巴拉,掙紮著要坐起來看看,卻被唐敏按了回去,道:“妳現在身體還很虛弱,乖乖躺著,不要亂動,先喝點水吧。”
趙莊生看了看自己身邊的三個人,心中頓時壹涼:“怎麽才這幾個人了,記得我睡著的時候船上還有十來個人啊,教官呢?強巴少爺呢?”他不禁問道:“其他人呢?”
嶽陽道:“在其余樹上,妳別亂動,這裏很窄的,下面就是沼澤,妳壹滾就掉下去了。”
卓木強巴在遠處道:“趙莊生,妳醒啦,現在感覺怎麽樣?敏敏在妳旁邊,妳聽她的就好。”
趙莊生道:“強巴少爺,我沒事,壹切都好,就是,就是渾身無力。”
嶽陽道:“妳當然渾身無力了,都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就算是天天在睡覺,新陳代謝也跟不上啊,營養早就消耗光了。”
張立在另壹棵樹上喊道:“嗨,瘦子,歡迎妳回歸地獄旅行團,妳在天堂做夢的好日子就要結束了。總之,先吃點東西吧,肖恩那裏給妳留著呢。”
肖恩道:“掉了。”
“什麽?”
“掉了,魚掉了,背包,沼澤裏。”肖恩攤開雙手,無奈地聳肩。
“呃……”張立遲疑了壹下,又對趙莊生道,“沒關系,這裏有的是食物,只要妳有足夠大的嘴,再多都夠妳吃。”
趙莊生已經漸漸清醒過來,他的手足也開始在唐敏的幫助下緩慢活動,他第壹件事就是摸了摸自己的臉,奇怪道:“我怎麽覺得,我的臉有些腫?”
“嗯?”嶽陽看了看身邊的人,沒有人表態,他馬上和藹地說道,“有嗎?我們都不覺得呢,根據我的判斷和推論,妳壹定是出現錯覺了。妳剛剛醒,所以難免感覺失真,多休息壹下,不要考慮太多問題了,妳能恢復戰鬥力,放心。”
說完,嶽陽看了王佑壹眼,對唐敏道:“要不要試試我的方法?”
唐敏道:“不好,王佑的身體比他虛弱,而且,也不是加大刺激力度就壹定能喚醒的。妳的方法太暴力了。”
嶽陽扭頭壹看,趙莊生正狐疑地看著自己,趕緊解釋道:“我們討論的,是純學術上的問題,妳不懂,待會兒再給妳解釋。”
“現在該怎麽辦?”胡楊隊長問卓木強巴道。
卓木強巴看了看森林上空逐漸昏暗的天空,雖然不知道剛剛經歷的那次潮汐浪究竟是潮浪還是汐浪,不過現在看來,多半是汐浪了。再看看周圍的環境,巨大的樹林被半水半泥的沼澤包裹著,到處泛著氣泡,咕嘟咕嘟的聲音不斷從密林深處傳來。
【原始叢林二】
卓木強巴道:“首先,大家對壹下時間,為了與外界的時辰盡量同步,請亞拉法師給我們壹個大致的時間。”
在亞拉法師的讀秒之後,大家將時間統壹調整到晚上七點十三分。終於,在歷經大約五天的無時間狀態後,他們在香巴拉再度擁有了時間。卓木強巴接著道:“接下來,就是盡可能找到壹處比較適合休息的地方。”
趙莊生詢問道:“這裏不可以嗎?”
卓木強巴道:“嗯,這裏不好,這裏太接近森林底層,危機四伏。”他看了看樹幹,對呂競男道:“大家在下面註意安全,我和呂競男上去看看情況。敏敏,妳過來看著王佑。”說著,他取出了鉚釘槍和椎釘,和呂競男向樹冠攀爬上去。唐敏叫道:“小心點。”壹雙眼睛盯住了卓木強巴和呂競男。
趙莊生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樹林裏壹片靜謐,周圍還有幾個大水窪,奇怪地道:“這裏還行啊,怎麽會不好呢?”
嶽陽解釋道:“妳剛剛醒來,不知道我們剛才度過了多麽大的危機。這裏是香巴拉的最底層,這裏或許和妳想象中的香巴拉不太壹樣,這是壹片遍布史前生物的原始森林。這裏的動物都十分巨大,雖然我們擁有各種武器,可是面對那些怪獸,我們的武器能給它們造成的傷害實在是太小了。”
趙莊生看了看嶽陽,又看了看其他人,好像嶽陽沒有說謊,他問道:“可是,為什麽我壹只也沒看見呢?”
“呃,這個……”嶽陽道,“這個說起來就比較復雜了,因為妳是後來的,還不知道原始森林是怎麽壹回事,像這種擁有高大喬木的原始森林……”
肖恩更正道:“是蕨類植物,我已經說過了。”
嶽陽道:“這種高大的蕨類植物組成的森林,壹般分為三層。最上端為樹冠層,那裏是叢林頂部,是飛鳥和靈長類動物生活棲息的地方,這裏雖然或許找不到靈長類高級動物,但是鳥類是相當的可怕,所以樹冠層是不適合我們居住的;樹冠的下方為中層,那裏主要是樹幹,生物種類最少,就算有,也只是壹些樹洞昆蟲而已;而下層是生物種類最多、環境最復雜的位置,特別是在毫不了解的原始森林之中,停留在地表,那是沒有辦法的舉動。壹般而言,就算在地表宿營也要選擇開闊地,距離水源近,土層瓷實,不要有大量的灌木叢在周圍,否則的話,就等著被咬吧。”說著說著,嶽陽不覺笑道,“教官教的那些知識在這裏都能派得上用場,這裏的每種動植物都是我們所不熟悉的,現在全得靠我們去識別了。”
趙莊生道:“妳說了這麽多,和這裏沒看到動物有什麽關系?”
肖恩道:“我想主要有幾個方面的原因,第壹是原本生活在這裏的蠑螈祖宗剛剛回到了海裏;第二,現在剛過晚餐時間,大部分動物都回屋休息去了;第三,我們是陌生來客,它們尚在暗中觀察我們,雖然我很懷疑它們沒有進化出如此先進的大腦,但不排除生命本能使然。”
張立道:“不過還好,起碼在這裏我們不會被壹些看不見的小動物咬。”
趙莊生道:“怎麽說?”
張立打個哈哈道:“所以說妳錯過了最精彩的部分,這裏的動物啊,自打上岸之後,我看就數我們是最小的。”
趙莊生道:“什麽意思啊?什麽我們是最小的?”
嶽陽道:“還記得我們曾告訴過妳們古代戈巴族人開創新紀元的描述嗎?裏面的怪獸有三層樓那麽高,皮厚得像坦克裝甲車壹樣,裏面的鳥吃人和牛羊,就跟小雞啄米似的,裏面的蝗蟲比人高……還記得起來嗎?”
趙莊生道:“嗯,我想想。哦,好像是聽張立說過,這是神話故事嘛。”
嶽陽道:“不,不,不,這是真的,是真實的寫照。我們剛剛才看見那些巨鳥,妳見過翼展壹二十米的巨鳥嗎?像飛機壹樣大。”
“不可能!”趙莊生說什麽也不信,幾乎要跳起來。
張立道:“嘿嘿,別看妳現在不信,待會兒見了妳可別尿褲子。”
巴桑將背包裏的武器都翻找了出來,塑膠炸藥、榴彈、爆破彈、手雷,他每拿壹樣,又搖搖頭,放回背包。亞拉法師低聲道:“沒用的,我們攜帶的武器不足以消滅那麽大的動物,我們唯壹的選擇就是離開,盡量不與它們正面接觸。”
※※※
巴桑裝填12.7毫米穿爆燃彈的手顫抖了壹下,那如飛機般巨大的體型,那成群結隊的密集兵團,他在看見巨鳥的第壹個瞬間就想起來了,他見過!在那陽光明媚的碧玉般的草原上,那些巨鳥被藏羚羊的血氣吸引過來,遮天蔽日啊,無法抵抗,無法還擊,當妳看到那巨大的體型時,自己都會懷疑槍裏的子彈能不能給那種東西造成傷害。亞達夫、亞姆、桑吉夫、德格,他們就那麽被抓走了,瞬間消失在那氤氳的迷霧中,可慘叫之聲竟然從雲霄裏傳出來,成為記憶裏揮之不去的慘厲叫聲。為什麽會發出那樣的慘叫,巴桑也想起來了,索姆跟在自己身後,那厲風刮來時,索姆大叫著“小心後面”,是他撲在自己的身上,本來被抓走的那個人該是自己的。兩頭巨鳥,壹只叼住索姆腰腹,另壹只臨空撲擊,用嘴在索姆身上輕輕壹啄,那情形,就像兩只鳥銜著同壹條肉蟲,輕輕壹分,索姆的壹條腿連同部分腹腔帶著筋骨皮肉就被扯了下來,那血淋淋的大腸從斷腿處露出來,懸吊在空中,索姆還活著,他的叫聲……聽到那聲音,巴桑就覺得那被撕裂的好像是自己壹般。空中還有無數同伴的聲音,肉醬、腦漿、眼珠、大腸、皮肉伴隨著血雨從天而降,而他們從草場要逃到樹林起碼還有壹千米遠,自己都認為自己死定了,可是……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巴桑的記憶就此中斷,可是他顫抖的雙手告訴他,後面發生了更可怕的事情,是他無法回憶起來的事情。
亞拉法師低聲道:“武器,並不是人類擁有的絕對可靠力量。想要戰勝過去和自己,永遠只能依靠自己。”
巴桑看了他壹眼,放下彈夾,拿出背包裏的庫克裏彎刀,將刀鞘綁在鞋幫處,拔出雪亮的壹截刀鋒,又重重地插回去,刀與刀鞘摩擦著,發出“錚”的壹聲。
※※※
“嘿,敏敏!王佑快滑下樹去了!”嶽陽提醒仰頭望著樹幹的唐敏。
唐敏反應過來,壹把拉住了王佑肩頭的衣服,跟著“啊”地叫了壹聲。原來她發現,不是王佑自己滑下樹去的,有東西咬住了王佑的褲腿把他往下拖。那東西渾身漆黑,軟綿綿的,像脫了殼的蝸牛。咬住,不,應該是吸住王佑褲管的。那嘴好像盛開的向日葵,嘴裏密密麻麻滿是小針般的吸管,背脊上有幾根接近半米的長刺,觸手也像蝸牛的觸須可長可短,剛才還有好幾根觸手搭在王佑褲管上,現在全都縮了回去。但嘴還吸著王佑的褲管不放。唐敏壹拉,就從沼澤裏拉出壹個接近壹米的軟體怪物,它的身體出現在唐敏面前,這是身體呈管狀的肉蟲,背上有數對尖刺,黃黑相間的條紋,壹對壹對短小粗肥的肉腳,那……那就是壹只巨型化的毛毛蟲!不,比毛毛蟲還可怕,還令人討厭!
“這是什麽呀!”唐敏最怕的就是這種東西,當它們只有不到兩厘米長時就能讓唐敏閉上眼睛,壹面尖叫壹面跺腳跳,何況眼前這個露出水面足有壹米長的大家夥。唐敏終於不由自主地丟開王佑,放聲尖叫起來。
“噢,該死的。”在其余地方也出現了類似生物,巴桑手腕壹揚,左手擎著飛索蕩起,右手槍口噴火,直打得沼澤裏泥漿四濺,被擊中的怪蟲頭尾昂起,肉腳亂蠕,整個沼澤沸騰成壹鍋粥,他們這才發現,原來他們早就被這些潛行而來的怪物層層包圍了。
壹只蠕蟲從沼澤裏將頭探到樹下,趙莊生嚇得連連退縮,問道:“什麽玩意兒?這是什麽玩意兒?”
張立飛索蕩過,道:“瞧見了吧,這看來就是毛毛蟲的祖宗了。這種體積都算是小的,我們前面見過的那才叫壹個大。”
肖恩看著從沼澤裏被巴桑打得頭尾翹起的奇怪蟲體,只見壹頭大壹頭小,大的壹頭好像壹個裝滿水的氣球,那些觸手能伸出壹英尺長,縮回腹內竟然看不出壹絲痕跡,說它是軟體生物吧,它背上的尖刺就像擊劍選手的鋼劍,又硬又長,實在是怪異非常。突然,壹個史前生物的名字出現在他的腦海裏。“怪誕蟲!這些是怪誕蟲!”肖恩大叫道,由於壹條怪誕蟲毫不客氣地爬上他棲身的樹,他趕緊背著背包借飛索蕩開。
胡楊隊長來不及取出武器,順手操起壹把鐵鎬,向那軟體的怪誕蟲劈了過去,著手處只覺得軟綿滑膩,好像打在壹個塗滿了油的橡皮球上。嶽陽詢問道:“怪誕蟲?是什麽東西?妳不是說妳對史前生物不怎麽了解嗎?”
肖恩道:“這個在寒武紀很有名的,就像三葉蟲壹樣。因為它太過怪異,以致發現他的人給它命名為‘做夢也想不到的蟲’,簡稱怪誕蟲。只是……只是人們發現的化石標本都不足壹厘米長啊,它們怎麽……怎麽能長到這麽大的?”
嶽陽嘟囔道:“經過三億年的進化,天曉得它們都變成了什麽樣。”
※※※
這時,只見肖恩腳下那只怪誕蟲口部分開,頸部皮膚向後縮,顯出層層皺褶,就好像人們捋起手腕上的毛衣那樣,口中露出好似炮管的構造。嶽陽道:“那……那只蟲在幹什麽?”
肖恩移到樹的另壹側道:“不知道,但好像是要噴射什麽東西,盡量不要正對它們。”
唐敏早借助飛索爬得老高,還大聲叫道:“快弄走它們!快弄走它們!”
“敏敏?怎麽啦?妳沒事吧?”聲音卻是卓木強巴從樹上傳來的,他們已經下來了。
只見呂競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滑繩而下,眼神中有壹些慌亂,她離地尚有十幾米就叫了起來:“快離開這裏。”這時其余人才看見卓木強巴正滑下來的身影。
嶽陽利用飛索又爬了幾步,詢問道:“怎麽了,強巴少爺?”
卓木強巴將電子望遠鏡遞給嶽陽,道:“我的背包在哪裏?大家準備撤離,樹幹上有些怪異的生物,可能對身體造成傷害。”
樹下的人都是壹驚,看來樹上還有什麽東西,可是,什麽東西能把教官也嚇得花容失色,難道樹上也爬滿了這些巨大的怪誕蟲?
很快,大家就看見了那種連呂競男也不願去碰觸的東西,那……那究竟是種什麽生物?它的外形看起來,就像壹個巨人吐出的壹口濃痰,沒有具體形態,渾身黃綠色,散發出壹股令人作嘔的氣味,落在沼澤上,就像壹貼膏藥貼在了上面,身體散開約有臉盆大小。只見那生物的頭部,或許說看起來能算作頭部的地方,像滾動的痰液壹樣向前流淌,跟著尾部緩緩地收縮上去,隨後身體又向另壹個方向舒展,然後尾部跟上,那種行動方式,就像微生物裏的變形蟲。
嶽陽強忍著令人窒息的氣味,捏著鼻子道:“這是什麽!太惡心了!怎麽還是會動的!”巴桑也不敢向這些沒有形態的生物開槍,唯恐那些黃綠色的體液濺到自己身上。
呂競男來不及回答,只大聲道:“快走快走,它們從上面飄下來了。”
卓木強巴手指向前方偏右,道:“距我們西北大約兩公裏,我們看見有瀑布,好像還有人工建築,大家向那裏前進!敏敏,別飛那麽快;亞拉法師,背壹下王佑;嶽陽把小趙帶上;張立、肖恩妳們替他們拿壹下背包;巴桑別打了,打不完的,這東西,樹幹上多極了,它們會彈跳,快離開!”
話語剛落,只見那些沼澤裏的怪誕蟲突然蜷縮身體,就像發射炮彈壹樣吐出壹團東西,“啪”地貼在樹幹上,正是那種黃綠色的膿液,不過比從樹上掉落下來的要小了許多。張立也叫了起來:“太惡心了!剛才好像有壹團痰貼著我的臉飛過去了。我的臉,我的臉被它劃傷了,完了完了,我被毀容了!”
肖恩咕噥道:“太瘋狂了,這個世界太瘋狂了!”
※※※
無數的痰液生物從天而降,它們有的身體舒展,像壹面樹葉壹樣打著旋兒緩緩飄落;有的團成壹滴水往下滴落,落在沼澤或是樹根部,像流動的液體壹樣前進。而沼澤中無數怪誕蟲又將那些痰液大力噴射出去,那種東西身體就像橡皮泥,落在哪裏就把身體貼在哪裏。壹時間,整個巨型樹林裏到處都是降落和飛射的軟體生物,根本無處可藏。壹行人借助飛索飄蕩在空中,只見空中滿是危險的黏液敵人,腳下是翻泡的沼澤和帶刺的扭動的巨型怪誕蟲,情況糟糕得無以復加。
“啪!”張立的壹條右腿被痰液包裹住了,張立用手想驅趕那些軟體蟲,誰知道手壹按上去,那些黏液就粘在了手上,擡起手來,黏液像膠水壹般在手上拉起長絲,壹股化膿的惡臭撲鼻而來,張立只覺得胸口說不出的難受,在船上經過那種程度的顛簸也沒有嘔吐的他,終於忍受不住了,肚腹壹陣絞痛,胃酸翻湧,把吃下去的魚肉魚骨頭噴了個壹幹二凈。“我中招了!我中招了!”張立大叫著。
卓木強巴道:“堅持住,到時候找個地方清洗,妳可別掉下去了!我告訴妳,掉下去沒有人會去救妳,掉下去就死定了!”話剛說完,“啪!”“濃痰”裹住了他整個右足,像膠水壹樣懸掛在足底,踢也踢不掉。
“啪!”巴桑突然加速,從大家面前飛了過去,那東西搭在他肩上,還有部分黏液掛在他左頰,看他那咬牙切齒的表情,真讓人擔心他會把自己的左臂連肩剁下。
趙莊生對嶽陽小聲道:“我可能不行了。”嶽陽道:“別說傻話。”趙莊生道:“真的,那東西,那東西在我背上,不止壹團兩團,我覺得起碼有五六團那種東西在我背上。”
嶽陽沈默,趙莊生不安地問道:“妳……妳怎麽不說話?妳在想什麽?”
嶽陽道:“我在想,是不是該把妳扔下去。”
“什麽!妳竟然敢這樣想!”趙莊生道,“妳真的是這樣想的?”
嶽陽囁嚅道:“可是,誰知道它們會不會順著妳的背滑到我身上來啊。”
“妳太無情了,剛才有人告訴我是妳把我的臉掐腫的我還不相信,看來果然是妳幹的。”
“是誰?誰出賣我?”
“好哇,果然是妳!”
“別動——叫妳別動的,妳看,這下我也中招了!”
【熔巖臺地】
在叢林裏飛蕩了半個小時,終於發現了卓木強巴所說的好像有人工建築的地方,這裏對密林而言,可謂別有洞天。那是壹處高出沼澤不少的紅巖平臺,致密的紅巖上沒有植物生長,天地頓時開闊,遠看去就像壹只巨人的腳踏在密林之中。腳背上有壹條銀色飄帶,是從第二層平臺飛流千尺的瀑布。瀑布在腳背上聚集為壹潭清水,清水又漫過腳背向沼澤傾瀉。而那些好似人工建築的東西,在巨人腳的高處,遠看是壹個個聳立的碎石堆,或者是被風化了的錐形巖石。從分布形狀、石堆高度,怎麽看也不像是人類建造,甚至給他們的感覺更像某種動物築起的巢穴。
真正到了近處,才發現那只巨人腳不是壹般的大。紅巖在這裏高出地表至少五十米,最高的地方甚至與那些蕨類植物的樹冠平齊;寬度約有兩千米,並且壹直向密林內深入,看起來和山根是連在壹起的。但當大家來到腳底板才發現,那巨人腳也是上大下小,想要攀爬上去不是壹件容易的事。不過還好,漫過腳背的瀑布在巨人腳的下面也沖出壹汪小小的清潭。現在大家最需要的,就是清水,必須洗掉那壹身讓人惡心得說不出話的東西。
在林中飛蕩之後,早已是人人掛彩,每個人身上多少都帶著壹兩條那濃痰壹般的生物。肖恩最慘,他從頭到腳被那種生物徹底包裹,看上去就像穿了壹件黃綠黃綠的迷彩服;壹頭銀發則像被誰砸了無數個生雞蛋,糾結在壹起。當肖恩看見那潭清泉時,就迫不及待地沖了過去,不想,卻被兩聲嬌呼喝止。
“站住,肖恩!”是呂競男在命令。
“妳給我停下來,肖恩!”是唐敏在大聲尖叫。
肖恩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好像自己犯了什麽嚴重錯誤似的,那兩位女士正怒氣沖沖地朝自己趕來:“妳——妳怎麽可以在我們前面?”
“對嘛,應該等我們洗了妳們再洗的!”
原來,兩位女士的壹致觀點是:這潭水被妳們這些臭男人洗過之後,豈不變成壹潭臭水,哪裏還能再洗?因此,理所當然該她們先享用。肖恩這才明白自己犯了壹個禮節性的錯誤。
他抖動著滿手的惡臭黏液,看了看自己那披黃掛綠的身體,嘀咕道:“可是我……可是我……”
呂競男看了看那瀑布下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小清水潭,其余地方都是翻湧的淤泥,說什麽也不讓肖恩先洗。呂競男巧舌如簧,唐敏口齒伶俐,兩人壹唱壹和,嘰嘰喳喳地說了好多肖恩聽都聽不懂的中國道理,最後在雙重壓迫下,他哪敢不投降。
壹群名副其實的“臭男人”聚集在壹起,只覺得身上散發的陣陣惡臭越發刺鼻,看著蔫兒了的肖恩,嶽陽勉強擠出壹個笑容安慰他道:“現在正是發揮妳紳士風度的時機。我們這些大男人犯不著跟她們搶。”
肖恩用半生不熟的漢語道:“紳士妳個奶奶!”
大家還很自覺地背對著水潭圍成壹個弧形,除了卓木強巴,其余人甚至都不敢回頭看壹眼。“咳咳。”張立突然清了清喉嚨道,“其實,我覺得……當然,只是我個人意見哈,強巴少爺,可以過去和她們壹起洗。”壹群男人都不懷好意地奸笑著。
卓木強巴壹本正經地回答道:“我怕被踢飛。”大家都咧開嘴大笑起來,但真正發出聲音的卻只有壹人!
“哈哈!”張立放聲大笑之後,發現其余人都只是把嘴張大了,並未發出半點聲音,猛然想起身後某人聽覺超常,思維敏捷過人,豈會聽不出笑聲中的猥褻之意。壹想到這兒,忽如壹陣陰風吹過,他頓覺不妙,趕緊捂住了口鼻。
※※※
胡楊隊長和亞拉法師則在遠離水潭的巨人腳下,借助昏暗的光線研究這巨人腳的構成。從近距離觀察,就會發現巨人腳並不是壹整塊巨大的巖體,它是由壹根壹根規則的棱柱體簇擁在壹起,排列得整整齊齊,好像是人工堆砌,但胡楊隊長和亞拉法師都知道,這卻是大自然造就的壹種奇跡。
當火山熔巖快速冷卻時,巖體產生龜裂並形成壹種類似結晶的形態,每根巖柱的幾何形態,規整得好似蜂巢,上端微微彎曲成弧形,站在巖壁下,就好似佇立在某座古代宮殿的廊柱之下。胡楊隊長觸摸著那些規整的棱柱,暗嘆大自然的神奇,亞拉法師卻微微昂著頭,似乎在思索什麽。
在剛才穿越密林的時候,法師的視線已落在了這塊巨巖之上,那裏,才是他們要突破的屏障——隔絕第二層平臺和底層平臺之間的大巖壁。到接近巨人腳的地方法師才看清,整塊大巖壁像是海嘯卷起的巨浪,在瞬間被凝結。高達上千米的巨浪啊,向上竟看不到浪頭,上層平臺的邊緣像傘壹般遮蓋著下壹層。而這些看似獨立的棱柱體間的縫隙,其實緊密得連壹張紙都插不進去。這樣的大巖壁被極限攀巖者稱為“嘆息之壁”,沒有塞入巖錐的縫隙,得用器械打眼,到了頂端,攀巖者更是需要像蜘蛛懸垂在天花板上壹樣才能通過。這種巖壁,在百米之內攀巖高手能憑借頑強的體力徒手完成攀登,但這可是近兩千米高度的巖壁啊。且不說它那像傘壹樣的頂端,就算只是垂直的,也需要數天的時間,靠無數的攀巖器械才能完成攀登。亞拉法師在心中暗想:“這樣的巖壁,他真的能夠徒手攀上去嗎?那我呢?”
這時,胡楊隊長道:“法師,妳認為,這是怎麽形成的呢?”
亞拉法師再度仰頭,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巨人腳,直接落到第二層平臺之上。在他的腦海中,呈現出億萬年前的景象:那熔巖就好似融化的鋼水,汩汩地流出,沿著熔巖通道,在第二層平臺溢流著。到了這個位置,漸漸冷卻的熔巖開始堆積,壹小部分巖漿繞過前方的阻礙,流到第二層平臺的邊緣,“啪嗒”從高空中滴落壹滴,形成了今天的巨人腳。亞拉法師道:“嗯,和我們推斷的壹樣。”
早在香巴拉密光寶鑒第壹次出現在他們視線之中時,他們就反復探討過這裏可能是怎樣形成的。要構成這種底窄上寬的鋸齒形臺地,必須是非常致密的巖體,才能承受住上方的壓力而不至於斷裂;而現代火山大多是中心式噴發,它們形成的是壹個金字塔似的錐體。也就是說,這種臺地地形應該是在遠古時期形成的。在數億年前,二疊紀乃至更早的時候,大陸板塊還不穩定,地殼表面有很多巨大的裂隙。當地殼運動時,地心深處的巖漿從裂隙中溢出來,那就是古老的裂隙式火山噴發。巖漿像毯子壹樣在廣袤的大地上鋪開,形成無數熔巖臺地。當臺地成形之後,地殼再運動,再將地心的巖漿擠壓上來,在臺地之上又構築起新的臺地,如此壹層壹層地堆積,造就了千奇百怪的熔巖地形。事實上,在我國川、滇、黔三省都有無數這樣的熔巖臺地,但是離開川西之後,再往西,就極少發現類似的地形了,直到穿過西藏,往印度的方向,又才出現巨大的熔巖臺地。
以胡楊隊長的經驗和方新教授詢問多位專家後,他們得出壹個大致的結論。那就是,在熔巖臺地形成之後,距今幾千萬年前,由於板塊的碰撞,導致喜馬拉雅和周圍山脈的隆起,使得那些熔巖臺地與周圍的整個地形再度升高,構成了今天的世界最高峰。而大多數熔巖臺地,則在大陸板塊的擠壓下,碎裂開來,不再構成臺地。而他們要尋找的地方,顯然就在板塊與板塊的裂隙之間,保留下來了數億年前的形態。由於處於板塊的中線,這裏的地殼運動極不穩定,所以時至今日,仍有可能還有火山噴發現象發生。古代苯教徒所說的魏摩隆仁聖地,每隔壹千零二十八年,就將在火焰中重生,說的極有可能就是火山噴發。而通往聖地的箭道,也就是他們穿過來的冥河,那完全就是古代熔巖噴發時形成的熔巖通道,而非水流侵蝕所致。
但是現在有另壹個問題擺在他們的面前,如果說這裏每隔壹千零二十八年就出現壹次大規模的火山噴發,那麽,這裏生物的多樣形態,又是如何完整地保留下來的呢?要知道,火山噴發是自然界最具威力的破壞性力量,每次噴發的巖漿覆蓋下來,周圍的動植物就會遭到毀滅性的打擊。況且在這種近乎封閉的環境中,不說別的,就是火山噴發,甚至沒有噴發時產生的有毒氣體,就足以殺死裏面的所有生物了。但是事實是,他們測定到的空氣質量,好得不能再好,估計移居到這裏來的人,都將增壽多年。亞拉法師覺得,這會不會是早在數億年前就結束了生命的死火山,畢竟在藏族文字記載中,幾乎沒有發現有關火山噴發的文獻。而壹千零二十八這個數字,有可能是古代苯教徒心中的壹個神聖數字,就和現代人喜歡八和六是壹個道理,而在火焰中得到重生,也可以完全解釋為宗教精神層面上的意義。
胡楊隊長則持不同看法,他認為文獻上沒有記載,有兩種可能,壹種就是出現過,但真的沒有人記載;另壹種則是記載過,但在混亂的歷史長河中被遺失了。他很肯定地說,包括喜馬拉雅在內的橫貫西藏的幾條大山脈,都處於環太平洋地震火山帶上,這裏的地震可以說是非常的頻繁,但是在歷史上,能找到有關地震的記錄實在是寥寥,更何況火山了。
※※※
兩人將他們的觀點帶回了大隊伍中,頓時又引發了另壹場新的討論,張立、嶽陽和趙莊生是抱著什麽都有可能的態度,支持胡楊隊長;肖恩、卓木強巴和巴桑的分析,則要理性得多,不過他們也是支持胡楊隊長多些。
卓木強巴的理解是:如果說這裏真的是處於板塊與板塊的間隙,那麽這裏地殼薄些,或許依然存在著遠古的裂隙式火山,巖漿不是噴發出來的,而是像裝滿水的盆子壹點壹點溢出來的,要不然也可能是寧靜式火山,巖漿如同煮沸的粥從鍋裏輕輕地濺出來而不是猛烈地噴發。像夏威夷火山就時常噴發,那裏還是旅遊勝地呢,附近的居民壹樣生活得很好,更有不少冒險家去火山口附近拍攝火山噴發的實時畫面。
肖恩則從生物學方面對這裏生物的多樣性進行了解釋。他說:“人們太小覷生物的適應性了。科學家們在太平洋海底火山附近發現過壹種小魚,它們完全違背了自然界生物蛋白超過五十六度就將凝固的原理,生活在八九十度的水層之中,若是周圍水溫太低,反而會被凍死。如果說這裏的火山是溫和地噴發,那麽漫長的歲月中,這裏的生物完全可以適應這種生活環境,就更別說充滿智慧的人了。”
巴桑則從氣象角度分析了火山毒氣不會對這裏的生態造成影響的原因。他說:“首先,所謂的毒氣是指火山巖漿中含有不適宜動植物生長需求的物質,但不是所有火山都含有那些物質,這裏的火山氣體有可能不具備毒性;再次,如果說火山氣體是有毒有害的,那麽要看火山的火山口在什麽位置,如果是在第三層平臺之上,頭頂那道帶來光明的裂隙,就將起到極為關鍵的作用。”巴桑平日少言寡語,說不了幾句,自己也覺得不知該怎麽措辭,見他那面紅耳赤,額上青筋綻出的樣子,大家還以為他又想起了那個讓他隊友殞命的地獄景觀。幸好這時候呂競男和唐敏洗浴歸來,聽了大家的闡述,替巴桑補充了幾句。
呂競男作出了兩種假設:如果說整個香巴拉是個封閉空間的話,那麽,頭頂裂隙產生的光,就只能完全是電子碰撞的結果,但電子碰撞顯然不可能發出這樣強烈的光芒,所以這種假設不成立。那麽另壹種情況則是,頭頂被濃霧籠罩的裂隙,與外界是相通的,如此壹來,那些光芒就不止是電子碰撞產生的,還有外界陽光的折射。既然空間相通,那麽大氣就壹定相通,如果他們帶來的儀器沒有受到地磁場影響發生太大誤差的話,那藏在雲霧中第三層平臺的高度應該在六千米以上,那麽裂隙頂端將會更高,極有可能便是外界的雪山山峰。眾所周知,雪山頂端的空氣是很稀薄的,大氣壓很低,而風壓很強,而這個空間的結構決定了裏面的氣壓較為恒定,它與外界將產生氣壓差,加上雪山頂端強風的作用,這樣就使那層看不見的平臺上產生了大氣環流。
呂競男轉動著兩指食指解釋道:“第三層的大氣環流將帶動整個香巴拉內部的大氣環流,就像兩個卡得很好的齒輪壹樣,香巴拉的壹二層平臺將產生壹個與第三層平臺反方向的大氣環流。這樣,整個近乎密閉的空間內氣流就活起來了,這顯然又是大自然氣象中的壹朵奇葩。所以這裏的自然環境和四季,與外界是完全隔絕開來的兩個不同的世界。”
最先領悟過來的是敏敏,她更為形象地解釋道:“啊,這裏的大氣環境就好像人體的肺壹樣,從外界將新鮮空氣吸進來,然後通過循環,將有毒有害的氣體排放出去,那霧裏面的第三層平臺,就是它們交換的地方。”
嶽陽追問道:“那如果,真的是電子對撞產生了這樣的強光呢?”
呂競男微笑道:“那麽香巴拉的天空將持續明亮,沒有黑夜,而事實上我們觀察到的結果是……”她擡起頭,道,“這裏的天色,正在漸漸變暗。”
胡楊隊長這才露出恍然的神態,大家沈浸在這種欣喜的討論氛圍中,竟忘記了身上的惡臭,直到唐敏和呂競男都感到頭暈眼花,以手掩鼻驅趕著他們趕緊去清洗時,他們才想起,各自嬉笑著下了水。
【難以入口的食物】
清洗之後,大家覺得,其實那種生物對人體的危害還是極小的。那種黏液既非強酸,也非強堿,對人體也沒有產生毒性或導致過敏,只是長相太惡心,還有那股臭味實在讓人難以忍受。如今在巨人腳狀的紅崖下,天色漸晚,他們又面臨新的難題,在哪裏宿營呢?在這巨人腳下吧,四周濕漉漉,黑黢黢,陰風陣陣,加上剛從怪誕蟲和變形蟲的包圍圈中脫身,總覺得不踏實;爬上紅崖去過夜吧,誰知道上面有什麽,那是壹片開闊地帶,要是又碰到那些巨鳥,或是別的什麽東西,那就可以不睡覺了。而這群人,現在急需休息,他們已經有超過五天沒合眼了,現在全憑剛到香巴拉的興奮和怪獸的刺激才堅持著沒睡過去。而且攀登巨人腳巖壁還有壹個難處,那就是這塊巨巖的三面巖壁都是內斜形,除了利用攀巖工具外,需要極好的體力才能爬上去。而且還有壹個至今昏睡不醒的王佑,更增加了攀巖難度。他們在海上吃那幾條小魚獲得的能量,早在逃跑途中消耗殆盡了,如今不吃些東西,或許沒有壹個人能爬上去。
在這種完全陌生的環境中,卓木強巴也拿不定主意,他非常民主地讓大家討論。大家商議了壹番後,以六比三壹人棄權的多數票決定先在巨人腳下宿營,想辦法弄點吃的,明天壹早再爬這座巨巖。
商議完畢,尋找食物和搭建營房成為當務之急,最後經過調配,張立、巴桑、肖恩三人以水潭為中心,在半徑為壹百米的範圍內找食物,其余人搭建營房。
這次搭建的是巖營。巖營的搭建法和卓木強巴他們在叢林裏搭過的樹屋有幾分相似:在距離地面十米左右處先用鉚釘槍在巖壁打眼,植入膨脹螺絲和固定鋼管,然後在鋼管上鋪設橫條,有如棧道壹般的底板架好之後,再以此為基礎,在上面扯上雙層氣泡薄膜,壹個巖營就算搭好了,遠看去像是僰人的懸棺。壹個個的巖營連在壹起,最後就好像壹列火車橫空懸在絕壁之上。這種營房既能防止地面的濕氣太重,也能防止突然來襲的怪誕蟲等生物,遮風避雨,更不需考慮頭頂的巖崩等災害,而且最適合搭建在這種內斜形的崖壁下。
搭好巖營沒多久,張立他們也回來了,只是……他們竟然拖了壹條怪誕蟲回來!
※※※
這條身長壹米半,像壹條黑色的牛筋的無骨動物,背上的幾根尖刺還在微微顫動,顯然還沒有死透。胡楊隊長指著那怪誕蟲道:“妳們……妳們怎麽帶條這個家夥回來?這算什麽?”
“晚餐。”張立說出了大家最不願意聽到的答案。
趙莊生跳起來道:“叫我吃這個東西?不如讓我吃大便好了。”
巴桑將軟綿綿的怪誕蟲重重地擲在地上,道:“只有這個,愛吃不吃。”
肖恩攤開手道:“周圍這壹片沼澤裏全是這種蟲,我認為是可以食用的。”
嶽陽道:“難道……難道就沒有其他生物了?植物也行啊!”
張立壞笑道:“有啊,難道,妳想讓我們裝兩團濃痰,讓妳嘗嘗鮮?”
“咳。”嶽陽壹聽到那個詞,就忍不住幹嘔起來。
肖恩解釋道:“其實,這是壹種很奇怪的生命體。那種痰液形態,估計是這種怪誕蟲的幼體,或許是不完全變態;而我們看到蠑螈祖宗,白天都泡在沼澤裏,估計就是以那種痰液形態的生命為食物的;而怪誕蟲為了保存種族繁衍,進化出了上樹功能,繁殖時它們將自己的幼蟲像吐痰壹樣噴射出去,利用偽足變形和輕便的身體爬上樹去,在樹幹上成長,當自身體重大於自身的吸附力時,再像樹葉壹樣飄下來,在沼澤裏繼續生長。那種獨特的臭味,估計是那些幼蟲的保護措施。從壹開始我們看到的蠑螈祖宗的數量來看,這壹帶的沼澤裏恐怕就只有這種蟲了,既然它們的幼體對我們的身體不構成傷害,而且蠑螈都以它為食,所以我判斷這種軟體動物估計可食用。我們做壹下簡單的生化分析,然後,然後再試吃。”
趙莊生決絕地搖頭道:“不,我不吃,我堅決不吃。”
張立拍著他肩頭,安慰道:“其實也沒那麽可怕嘛,它不過是長相怪異壹點,說不定肉質不錯呢。妳閉上眼睛,想象那是蛤蜊、田螺不就好了。”
壹群人圍坐著,妳看著我,我看著妳,大家終於意識到,為什麽人們常說,第壹個吃螃蟹的人,需要莫大的勇氣。他們看著這怪家夥,就老想起那黃綠色的濃痰,那濃痰就是從這家夥嘴裏吐出去的,這家夥能吃嗎?
張立突然向嶽陽壹伸手,道:“請。”嶽陽反伸手道:“妳請。”
張立連連搖頭,繼續向嶽陽伸手道:“不,不,妳先請。”
“不不不,還是妳先請。”
“我請妳再請。”
“我先請再請。”
“妳們在幹什麽,對暗號呢!”壹聽胡楊隊長發話了,兩人不再請來請去了。
過壹會兒,嶽陽對趙莊生道:“瘦子,妳早就餓壞了吧,不像我們,早有壹肚子魚肉墊底了,妳壹定要補充營養啊。”
趙莊生狠狠地盯著嶽陽,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根本不張嘴。
巴桑“呼”的壹聲半蹲起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條蟲,手緊緊握住刀柄,大家都以為他要動手了,不料只是握了握,又慢慢把手松開,如老僧入定般盤腿坐了回去。
肖恩呢,他東望望,西望望,像在空中找蚊子,就是不望那塊肉;敏敏也根本看都不敢看那條大蟲;亞拉法師則早已表示,自己喝水就可以維持生命,如此金貴的食物,還是留給大家享用。
“唰!”寒光閃過,卓木強巴無比迅捷地揮刀切下壹塊肉來,插在刀尖上竟然還像壹條魚兒般前後擺動,肖恩說這是壹種低等級生物的死亡延緩現象,有些生命的每壹寸肌膚都有獨立的環狀神經節,就算從身體上切下,依然可以活動。看著這塊蠕動的黑色的膠凍物,卓木強巴狠心道:“怕什麽,再難看也是碳水化合物,我們把它烤熟了來吃。”
很快膠凍狀物被烤成半焦,那焦香引得眾人垂涎三尺,腹中亂叫,但都只盯著卓木強巴的手,他沒將那塊肉放入嘴裏,大家也都沒有要吃的表示。
卓木強巴也是第壹次在這麽多人的註視下吃東西,剛才壹時勇猛,如今要撐下去可有些難度,可是他也明白,自己不下嘴,別人也都不敢有所動作。只見刀尖上的肉離嘴越來越近,終於,卓木強巴將肉放入了口中,像咬指甲壹樣上下齒合上,叼去壹丁點兒,用舌頭抵著牙齒慢慢地研磨,其余的人都緊盯著卓木強巴的面部表情,敏敏的手按在急救包上,隨時準備搶救,而巴桑的刀已半出鞘,如果卓木強巴稍有異樣,他就準備拔刀割舌頭。
只見卓木強巴舌頭舔著嘴唇轉了壹圈,咂吧咂吧嘴,皺起了眉頭,跟著又將刀尖上剩下的肉全部放入了嘴裏,壹面嚼著,壹面皺眉頭,好像很難下咽的感覺,看得大家又驚又怕。過了壹會兒,卓木強巴又拿刀在那怪誕蟲身體上切下壹塊,放到火上去烤,但眉頭皺得更緊了,其余人不明就裏,終於,嶽陽忍不住問道:“強巴少爺,怎麽樣?妳說句話啊?”
“妳說呢?”卓木強巴眉頭漸漸舒展開來,露出壹個狡黠的笑容。
“能吃啊。”大家這才知道上了當,既然有人帶頭,其余人的顧慮自然就少了許多,而剩下的人看見別人都能吃得津津有味,最後也加入了搶食大軍。那肉入口爽滑,嚼而有味,外層焦而有煎牛扒的嚼勁,內層則有魚唇般的柔嫩,加之這是群壹直處於半饑餓狀態下的難民,怪誕蟲壹轉眼就成了美食的代名詞。
※※※
飽食之後,入睡之前,唐敏發現:王佑醒了。
王佑身體極其虛弱,尚不能睜開眼睛,唐敏餵他喝了壹點水,他搖頭表示不需要了,要與卓木強巴說話。
卓木強巴來到王佑旁邊,輕輕道:“妳醒了。”
王佑要起身,卓木強巴忙道:“別動,妳還沒吃東西呢,雖然妳壹直昏睡不醒,不過妳的身體確實已經絕食五天了,我們馬上給妳拿點食物來。”
王佑搖頭道:“不……不用。強巴拉,我們……我們,還有多久到香巴拉?”
卓木強巴道:“我們,已經在香巴拉了,妳躺的地方,就是香巴拉的巖壁。”
“啊!”王佑喘息急促起來,顯然是非常用力地想起身,他驚惶道,“這,這是巖石,為什麽?為什麽我什麽都看不見?我們真的在香巴拉嗎?”
卓木強巴道:“沒錯,只是,天已經黑了,我們怕妳眼睛受不了光照刺激,所以沒點燈,妳等等。”說著,卓木強巴微微調亮壹盞頭燈,讓王佑看清他躺著的營房,看著營房旁邊的香巴拉紅色巖石。
王佑指著頭頂的帳篷道:“我想,看看外面……”
卓木強巴道:“不行,香巴拉的夜晚,是壹片漆黑,如果有光的話,或許會引來很多危險。明天早上,明天早上就能看到了。”
王佑道:“我或許堅持不到明天早上了,我現在就想看看。”
卓木強巴道:“別胡說,現在身體的虛弱只是暫時的,還記得妳在瑪雅地宮裏嗎?妳壹個人不都挺過來了,明天早上妳就可以親眼看見香巴拉的全貌了,的確是壹個美麗的仙境。”
王佑搖頭道:“對不起,有壹件事,我壹直沒告訴妳……”
卓木強巴打斷道:“現在什麽都不用說,妳只管好好休息,有什麽話留到妳精神恢復之後——”
王佑打斷道:“不……壹定要說,我,我騙了妳,強巴拉。”
“嗯?”
王佑苦笑道:“妳不是很奇怪為什麽我要定六個月的期限嗎?我告訴妳好了,我其實被醫生診斷出,患有顱內多發動脈瘤……”
“什……什麽?”卓木強巴大吃壹驚。
王佑笑笑,道:“那是壹種被稱為顱內炸彈的東西,平時,看起來和常人沒什麽兩樣,卻隨時會因為激動而導致腦動脈破裂,輕則癱瘓為植物人,重則殞命。像我這種,四十八小時死亡率百分之九十八。”王佑指了指自己的大腦,說道,“我是壹個等死的人,而且我的腦動脈還在被它蠶食,它在膨脹,當時醫生告訴我,我最多還有六個月。妳現在明白了吧,強巴拉。因為我想,在死前,能看壹看傳說中的,香巴拉……”
卓木強巴道:“妳為什麽不留在醫院手術?妳……”
王佑道:“沒用,我不告訴妳了嗎,是多發動脈瘤,醫生把CT和核磁都給我看過了,我腦子裏四分之三的血管管壁變薄,每條動脈分支處都形成了壹個動脈瘤膨出,以現代的醫療技術,根本無法手術,只能看著它們壹天天長大,最後破裂。現在,妳能為我打開帳篷,讓我看看香巴拉的夜空嗎?”
卓木強巴遲疑著,王佑道:“就算壹個臨終之人的懇求也不行嗎?”
卓木強巴道:“好吧,但是,我得關掉燈,或許妳會失望呢。”
黑暗中,卓木強巴道:“打開了,妳聽到了嗎,是瀑布的聲音。”
王佑奇怪道:“真的打開了嗎?我怎麽什麽都看不見?我感覺到了,有風,這真的是香巴拉的夜空?壹點光都沒有?”
沒有王佑想象中的任何東西,沒有星星,沒有月亮,沒有飛鳥閃爍的眼睛,這裏和地下海世界全然相同,絕對的黑暗,香巴拉的夜空竟然是絕對的黑暗!
卓木強巴嘆息道:“是啊,香巴拉的夜空,是屬於絕對的黑暗,明天早上,妳才能看到香巴拉的全貌。所以,現在妳還是吃點東西比較好。”
【我站立著我存在】
王佑根本沒吃任何東西,只喝了點水,又陷入了沈睡,安頓好王佑,唐敏說道:“他的身體太虛弱了,我很擔心,他撐不到明天。”
嶽陽道:“難道我們就壹點辦法也沒有?”
唐敏道:“用醫學上的話說,他是屬於多器官功能衰竭,這是壹種不可逆的過程,就像人始終會老去,器官都要漸漸衰竭,最後無法正常工作。他現在正在走向生命的終點。不過,這種晚期患者,通常自己都會有備用藥的。”
“他的維他命丸,我們查驗過,是壹種具有強大鎮痛功效、並極易上癮的藥物。不過,現在找不到了,多半掉在路上了。”呂競男說道。
唐敏道:“嗯,多發性腦動脈瘤,有可能壓迫大腦組織,那種疼痛,據說好像大腦直接被電擊壹般,稍微發作都能引起身體強烈抽搐,我們的藥物對這種癥狀沒有什麽作用。”
卓木強巴拍拍大家肩頭道:“睡吧,明天早點起來,我們爬上山巖,壹定要讓他看看香巴拉的天空。”
第二天那蛇形天空剛剛發白,大家就開始行動起來。這種倒三角錐巖壁最難攀爬,幾乎全靠手指攀附住巖壁的凸出物,根本沒有可以立足的地方,不過這對他們不算什麽,嶽陽半個小時就完成了先鋒攀登,後面的人跟著繩索上去,然後在紅巖上用滑輪組做了壹個起落架,準備將王佑吊上巨人腳。
此時的王佑已氣若遊絲,他慘白的臉色,枯槁的面容,深陷的眼眶,無不宣告著他已為生命耗盡了最後壹分精力。卓木強巴看著這個男子,他曾有萬貫家財,曾叱咤風雲。正是這個男人,拼盡生命最後壹口氣,也要看看香巴拉到底什麽樣。他說,他和自己是壹樣的。可眼前這個人,猶如耋髦老者,形銷骨立,為了看壹眼香巴拉,他放下了壹切,包括靈魂,包括生命。
“嘿,看到香巴拉了嗎?我們馬上拉妳上去,妳再堅持壹會兒,就可以看到香巴拉的全貌了。”卓木強巴對王佑說。
王佑那雙凹陷的眼睛在眼窩裏轉動著,幹癟的嘴唇裏露出壹排參差的牙,說道:“這裏的樹好大啊。”
卓木強巴道:“準備好了嗎?他們拉妳上去了。”他向上揮動手臂,巖上的人開始收起繩子,卓木強巴在心中祈禱著:“老天,請妳再給他壹些時間,哪怕只有壹分鐘也好。”他看了看七彩雲霞浮動的天空,再看看巖下巨樹之林和他們來時的方向,然後沿著繩子攀爬上去。
但當卓木強巴最後壹個爬上巨人腳之後,卻發現平臺之上,張立、嶽陽等人已去探查前方情況。王佑躺在當中,唐敏和呂競男守在壹旁。看到卓木強巴攀了上來,唐敏眼神落寞地看了他壹眼,無奈地搖搖頭,表示王佑在往上吊的過程中就咽了氣,已無力回天。肖恩靜靜地待在壹旁,不知是否在心中悼念這位昔日的驢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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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木強巴深吸壹口氣,壹股怨憤堵在胸口。他怨憤老天,為什麽,為什麽連壹分鐘也如此吝嗇,不肯給這個執著的人。他仰面朝天,那天邊飄過淡藍色的雲霞,如少女舞動的輕綢;不知名的飛鳥展翅翺翔,掠過五色的雲;腳下整片原始叢林,在香巴拉的天空下綻開了綠色,顯得生機勃勃;遠方更能看見遼闊的大海,波浪起伏;頭頂便是幾道瀑布,宛若仙女手中的銀瓶傾倒,天界的瓊漿玉液灑落人間。站在這巨大的紅色巖石上,香巴拉的美麗盡現眼前。壹切都如此和諧,如此美妙,除了那具屍體——他身體消瘦,他面容猙獰,他是那最渴望看壹眼香巴拉的人,卻只留下壹具冷冰冰的屍體。卓木強巴心中有火,但他不知道該向誰發泄,從踏入冥河開始,壹切都不對勁,自己身邊的人,正壹個個死去,自己卻無法挽留他們的生命,究竟是為什麽!他覺得自己很沒用,沒做好這個隊長。
“嘿,王佑,到了。睜開妳的眼睛,看看吧,這就是香巴拉,妳生平最向往的所在。睜開妳的眼睛!”卓木強巴走到王佑屍體旁,怒吼道。
突如其來的吼聲,讓唐敏和呂競男嚇了壹跳。唐敏不知道卓木強巴為什麽發火,她制止道:“強巴拉,他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
卓木強巴壹把拎起王佑衣領,大聲道:“妳用那面鏡子,讓我許下了六個月的承諾!我已經把妳帶到香巴拉來了!妳給我起來,看壹看啊!”
呂競男淡淡道:“強巴拉,他在笑。”
卓木強巴的動作被凝固在空中。是啊,王佑那枯槁的面容,竟然帶著壹絲殘酷的笑意。他在笑,他在臨終前,在半空中的時候,是看到了心中的香巴拉才閉上眼的嗎?卓木強巴心中稍感安慰,輕輕松開了王佑的衣領,站起身來,再度凝望這個美麗的地獄,這個致命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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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卓木強巴輕輕放下王佑的時候,唐敏突然叫道:“妳們……妳們看,他的嘴裏!嘴裏是什麽!”她捂住了自己的嘴。
卓木強巴定睛壹看,王佑張開的嘴裏,原本應該是舌頭的地方,竟然出現了壹團毛茸茸的東西,像壹團紅色苔蘚壹樣附在舌面上。再仔細壹看,那些比頭發略粗的紅絲,好像還是空心的,更像在舌面長了壹團糾結在壹起的血管,因為王佑的死亡,那些紅色正在慢慢消退。
唐敏道:“我昨天都沒發現這些東西。它們是,它們是昨天晚上才長出來的。”
肖恩好奇地將手伸入王佑嘴裏,拈起壹根紅絲,準備把它扯下來,誰知道這壹碰不要緊,整團紅絲突然不安地扭動起來,好似活物壹般,準備順著肖恩的手指刺入肖恩的體內,把肖恩嚇了壹跳,趕緊縮手,指尖已被刺出血來,但那血管狀物體也已褪盡紅色,不再動彈。
呂競男大惑不解道:“這究竟是什麽?”
肖恩心中狂跳不已:“蠱毒,妳們這群蠢人,這是蠱毒啊!他怎麽會中蠱的?什麽時候被種下的?是在加入這個群體之後嗎?還是在這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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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木強巴還未找到答案,遠方又傳來呼喊聲:“強巴少爺!快來看看!這裏!”那邊,嶽陽、張立他們揮舞著手臂大喊。
卓木強巴奔過去,邊跑邊問:“怎麽啦?出什麽事了?嶽陽?”
嶽陽大聲道:“這是人工建築!這真是人工建築啊!”他守著壹座石堆,激動極了。
卓木強巴心中壹驚,他也沒料到,原本只覺得依稀像是,自己隨口壹說,竟會成真。如果昨天看得真切,恐怕昨天他們便會連夜爬上這巨人腳。
走到近處,只見那些碎石堆,小如土丘,大若高塔,鱗次櫛比,遠遠鋪開,竟似壹眼望不到頭。巨人腳背上,不知有多少這樣的碎石堆。越是靠近,卓木強巴越是感覺,這就像是壹片亂墳崗,他不知自己為何會出現這樣的感覺。
近了,只見那些碎石塊皆呈紅褐色,顯然是就地取材,石形千奇百怪,但很重要的壹點,無數石塊的表面都有壹層黑色灰垢,那明顯是被火烤之後的痕跡。
還沒走到近處,嶽陽已經高舉著壹塊碎石,朝向卓木強巴的方向道:“上面有字!”
卓木強巴更為驚訝,忙奔過去,詢問道:“能認嗎?寫的什麽?”
張立在壹旁道:“當然,是古藏文。‘我,沒有……我有,不存在?’這寫的什麽啊。”
卓木強巴接過石頭,仔細辨認,只見紅色石頭上,被用刀歪斜地刻著豎寫的古藏文,就像中國的古體詩壹般,壹共四豎行。按照字面意思解,全寫著真我無我壹類怪異的偈語,讓人難以參透,只知道四行排頭的字都是壹個我字。石塊上的字跡有些模糊不清,看來它們被放在這裏有些年頭了。卓木強巴喃喃道:“這是什麽啊?”
嶽陽道:“每塊石頭上都有,都是這些內容,完全是壹樣的。”
亞拉法師從亂石堆中走出來,肅穆道:“是瑪尼。”
“瑪尼,瑪尼堆!”卓木強巴心中壹震,他曾有所懷疑,但是不敢肯定。首先這裏的瑪尼堆是紅色的,其次上面的碎石各種形狀都有,與常見的扁平瑪尼石也完全不同,而且它刻下的字體和字符也完全與常見的瑪尼不同,倒有些像在地獄之門看到的兩處瑪尼堆。
亞拉法師解釋道:“上面刻的是偈文,如果用現代的話翻譯過來,應該這樣解釋:我站立著!我存在!我驕傲!我是唯壹!”
胡楊隊長忍不住道:“我思故我在?”
亞拉法師微笑道:“不錯,這也可以說是古人壹種質樸的我思故我在的哲學思想。但它更是壹種誓言,它表達的是不懼死亡的決心,這些瑪尼堆,便是墓碑。”
“墓碑?”卓木強巴壹時無法理解這樣的解釋。
亞拉法師道:“沒錯,與妳印象中的瑪尼堆不同,是嗎?不是白色的,只寫有六字大真言的瑪尼石……”亞拉法師嘆惋道,“其實,妳可知道,藏民的白石崇拜,來自於遠古。在六七千年前的石器時代,他們就使用白色的石頭作為工具,兩千多年前有了文字之後,他們便已在白色的石頭上寫下思念的話語,祈求神明的祝福。而瑪尼石上的六字大真言,則是密教在藏區廣為傳播後,才形成今天人們看到的瑪尼經石堆和經墻的。”
法師接過卓木強巴手中的瑪尼石,神情肅穆地說道:“而這種寫有密語的瑪尼石,則是古人為紀念勇士刻寫的墓碑。當他們因為戰爭而死亡,無法辨認屍體,或者根本找不到屍體,人們便將統計人數,以沒有刻寫名字的墓碑作為對英靈的悼念。人們深信,勇士的靈魂便蘊藏在堅硬的白石核心,在白石上鐫刻下勇士的格言,以超度亡魂,所以這每壹塊石頭,代表了壹條性命。”他莊重地將瑪尼石放回了瑪尼堆,口中念誦經文。
“妳怎麽知道的?法師?”嶽陽好奇地問道。
亞拉法師道:“強巴少爺家傳的寧瑪古經中不是記載著嗎?先哲們渡過暗無天日的地獄,十中存壹,活著的人們相互攙扶著走向聖地的深處,他們找不到同伴的屍骨,便用血染的瑪尼石,刻下了生命的格言:我站立著,我存在,我驕傲,我是唯壹。”
“我站立著!我存在!我驕傲!我是唯壹!”那四行古文中隱藏著怎樣的慷慨激昂!卓木強巴再次放眼望去,那密密麻麻的瑪尼堆,已是成百上千,而每壹處瑪尼堆,又都是由千百塊石頭堆成。這裏究竟堆積了多少無名烈士碑啊?剎那間,矗立在這些瑪尼堆中的人們,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卓木強巴的腦海中,仿佛浮現出壹千年前那幅畫卷,為了埋葬黑暗而從地獄冥河中漂泊過來的人們,十中存壹,活著的人們相互攙扶,他們登上了這片高地,放眼這片充滿死亡的森林和那埋葬了無數同胞的黑色海洋。他們還將繼續前進,只能將自己對死者的哀思寄托在這如同被血染紅的小小石塊之上,將心中的思念鐫刻、堆放。隨後,他們又相互攙扶著,向著漫無邊際的黑暗深處前進,前進……
張立道:“哇,那這裏不是死了好多人?”
“不是死在這裏的,應該是和我們壹樣。”嶽陽遙指大海的方向,張立頓時緘默。
卓木強巴漫步在這如塔林壹般的瑪尼堆中,心情猶如踏入墓地壹般,凝重,肅穆。每壹塊石頭,便代表著壹條生命。古人擁有的勇氣和決心,讓卓木強巴更加堅定自己的信念。他在心中默念:“沈睡於地下的先哲們,妳們可知,壹千年後,同樣有壹群人,踏上了與妳們相同的路?”
張立突然道:“既然有瑪尼堆,說不定這附近就有人居住,我們就要找到戈巴族人了!”
“不。”嶽陽指著最上層的瑪尼石——上面的古文已風化剝落——道,“地下海的洋流,保持著同向的穩定性,它將穿越地下海的船只,送到相臨近的地方。壹千年前的古人,也是從這裏,踏上了他們的香巴拉之旅。別忘了這些瑪尼石可是至密的火山巖,它們比花崗巖更為堅硬,從它們的風化程度看,這些石頭在這裏,已經被放了壹千年了。也就是說,那些古人走進森林深處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過。”
※※※
卓木強巴在瑪尼堆中靜默片刻後,低聲道:“我們也立壹個瑪尼堆吧,順便把王佑葬在這裏。”
大家齊動手,打眼埋藥,準備炸幾塊紅巖當作原材料。張立壹邊打眼壹邊抱怨道:“這些巖石這麽硬,古人是怎麽取下來的?他們又沒有炸藥?”
胡楊隊長道:“妳沒看到,那些瑪尼石有被燒過的痕跡。古人先將巖石燒到很高的溫度,然後用冷水壹潑,巖石便會自動裂開,那就是古人的智慧。”
安好引線,大家退避到遠處,胡楊隊長擔心道:“響聲會不會驚動這裏的其他動物?”
肖恩道:“不會,如此巨大的響聲,別的生物都會被嚇跑,按吧。”
“轟”的壹聲巨響,紅巖被炸裂壹個坑口,他們也取到不少紅色巖石,他們將王佑放入坑中,又蓋好那些碎石,並選取了其中形狀較工整的、足夠大的紅色巖石,準備為那些葬身在黑暗世界的人搭壹座瑪尼堆。
“我站立著!我存在!我驕傲!我是唯壹!”壹樣的古文被刻上了瑪尼石,每個人都認真地雕刻著,雖然那些字歪歪斜斜,但他們依然壹絲不茍地用心雕刻著。
“戰友李宏長眠安息於此!”嶽陽看見,趙莊生在刻下了古文之後,又刻了壹排字,刻完之後,拿在手裏長久地端詳,神情戚然。嶽陽碰了碰趙莊生,詢問他發什麽呆。
趙莊生苦笑道:“今天,我們為他們立碑;明天,誰又為我們刻字?”嶽陽拿著瑪尼石的手微微壹抖。
李宏、黎定明、褚嚴、張翔、嚴勇、孟浩然、王佑,七條生命,如今是七塊石頭,紅色的石頭。至於塔西法師,亞拉法師並未為他放上紅巖,他解釋說如今他們各自信奉的宗教,儀軌和以往有了很大不同,所以不為塔西法師放瑪尼。
大家圍成壹圈,默默為逝者送行,祈禱他們的靈魂安息,早入西天極樂,早入輪回。香巴拉的風送來了千裏之外的耳語之聲:我站立著,我存在,我驕傲,我是唯壹。這是他們留在這個世上的唯壹宣言,活著的人相信,他們的同伴會永遠與香巴拉相伴。
做完這壹切,大家又望向了卓木強巴。如今,他們算是站在了香巴拉第壹層平臺上,這巨人腳的壹側,壹直與山根相連,向裏走,可直抵瀑布下方,再往裏,就是第二層平臺下的凹陷處,裏面是黑色的森林。森林也分左右兩側。如今他們只在路的入口處,而地圖顯示,從第壹層平臺上到第二層平臺的唯壹通道,是在香巴拉偏右側。但是那密光寶鑒圖形的縮微比例實在太大,諸如巨人腳這壹類地形特征在密光寶鑒上根本就找不到,他們有可能在通道右方,也有可能是在左邊。如果密光寶鑒的地圖比例和地下河系統圖比例相當的話,這香巴拉每壹層的橫向距離有好幾百公裏,如果走錯了方向,壹來壹回,可不是說著玩的,更何況天知道那黑森林中有什麽樣的生物存在。
在這不辨方向的香巴拉裏面,沒有任何方法可以確定他們目前的位置,他們必須要賭壹把,和命運對賭。嶽陽站在卓木強巴的旁邊,懇切道:“強巴少爺,我們需要妳的手,為我們指明方向。”
張立也道:“強巴少爺,妳說吧,我們跟著妳走。”
“妳是隊長。”
唐敏睜著壹雙大眼睛,呂競男也在輕輕點頭。
卓木強巴緩緩擡起右手,食指由曲伸直,終於伸得筆直,有如鋼筋壹般遙指遠方。其余的人,壹句話不說,各自背起沈重的行囊,朝著卓木強巴指出的方向大踏步前進。不管強巴少爺的手指向哪裏,他們都將堅定不移地朝那裏前進,沒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