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4章 大福晉是和平的使者

　　作為大福晉，阿巴亥的住處便是其丈夫大金天命汗的居所——座落在汗王殿西院中央的三間磚瓦房。
　　女真人本是不會燒制磚瓦的，黑圖阿拉左近的那些磚窯廠都是由近幾十年陸續擄來的漢人阿哈奴建起的。
　　當年在建州老營基礎上修建黑圖阿拉城，是漢人謀士龔正六的意見。龔正六本想將汗王殿修得跟關內的王府壹般氣派，但可惜建州家底子實在窮困，拿不出那麽多錢財營建，也沒有那麽多漢人的工匠，再加上擔心明朝會訓斥逾建，所以最後便修成了現在的樣子。
　　這也是奴爾哈赤的心病，他最大的夢想就是在明朝的遼陽能蓋壹座屬於他天命汗的大宮殿。
　　因為，遼陽從前是女真人所建大金國的東京府，而奴爾哈赤向來是以女真人自居的，哪怕他的曾祖父是來自更北的地方，和建州壹帶的女真人並沒有關系。
　　這壹點，從長相上就能看出。
　　他愛新覺羅壹家的牙齒出奇的黃，並且大多不齊，而建州的女真人不是如此，他們的牙齒多是平整的。相貌上，他們這壹族也明顯的面尖。據說，這是因為祖先吃多了生肉緣故才造成生下的孩子沿襲了這壹特征。
　　但不管祖上來自何方，現在的愛新覺羅壹家就是女真人，並且還成了女真人的統治者。
　　丈夫的心願阿巴亥是知道的，她可沒有奢望能住什麽大宮殿。眼下居住的這座簡單的汗王殿在她眼裏已經是極好的。
　　要知道她娘家烏拉城那邊可是連像樣的磚瓦房也沒有的，就是從前的烏拉城主住的也不過是用泥塊磊起的土房子。
　　所以，能住這樣的磚瓦房，對於阿巴亥而言已經是極其幸福的事。更莫提現在的她就是汗王殿的實際主人。
　　丈夫的其她女人，如小福晉德因澤和阿濟根她們都不敢和阿巴亥親近，壹是因為她們覺得這個女人心機太重，二是因為她們不恥阿巴亥的為人。
　　雖說女真人有收繼婚習俗，但那是丈夫死後才能和繼子在壹起，而非丈夫活著就和繼子在壹起鬼混。
　　對此，阿巴亥也根本不在乎，她12歲嫁給比她大31歲的奴爾哈赤，老夫少妻本就是件不幸福的事。
　　隨著丈夫的年齡越來越大，已經29歲的阿巴亥除了在比她大7歲的繼子代善那裏能得到滿足外，就再也無法感受到作為壹個女人的幸福了。
　　丈夫奴爾哈赤率大軍出征之後，阿巴亥就很少離開居住的這三間磚瓦房，成天要麽躺在炕上做手工，要麽就是陪著兩個年幼的兒子在院子中嬉戲。
　　不是阿巴亥不想出去，而是她沒地方可去——丈夫不在家，代善也不在家。
　　院子裏，八歲的多爾袞和六歲的弟弟多鐸正在拿小弓射箭玩，這是女真人的習俗，男子漢們必須從小就要開始練習射箭，稍稍長大之後還要練習騎馬，如此精於騎射之後才是壹個合格的勇士。
　　聽著哥哥多爾袞教弟弟的稚嫩聲，炕上的阿巴亥心頭滿是甜蜜，但很快就又心事重重了。
　　外面流言說她的丈夫天命汗和八旗大軍並沒有擊敗明朝的大軍，反而被明朝的大軍圍困著在壹個叫阿布達裏崗的地方。
　　這讓阿巴亥很是擔心，對於已經六十歲的丈夫，她沒有多少擔心的地方，她擔心的是她的長子阿濟格。
　　這是阿濟格第壹次跟隨他阿瑪出去打仗，原以為會有所歷練，坐穩鑲白旗主的位子，卻沒想到竟是如此兇險。
　　阿巴亥很害怕丈夫會被明軍打敗，那樣阿濟格就會有危險。可是她壹個婦道人家又能幹什麽？
　　主持都城事務的是大貝勒禇英，那是個極其粗魯也極其不孝順的家夥。如果他能對自己稍稍好壹點，阿巴亥也不會選擇同老二代善相好。
　　畢竟，禇英才是丈夫合法的繼承人，代善不是。真要收繼婚，也應該是禇英納了自己，而非是代善。
　　只是，既然她大福晉已經選擇了代善，並且把自己交給了他，那她就不可能再去勾搭禇英。
　　哪怕丈夫不在，這城中名義上的男女主人就是她和禇英，只要她大福晉願意，她就能讓禇英占有自己，甚至還能為他懷上孩子。
　　但她就不願這樣。
　　向來對她不尊重的禇英也沒有進汗王殿跟阿巴亥說過他阿瑪的事，阿巴亥只知道禇英派人出城往大軍運糧，但好像被城外的明軍擊潰了。
　　現在黑圖阿拉城中人心惶惶，壹些人都在收拾東西準備逃亡，搞得就好像大金已經敗亡了似的。
　　這讓阿巴亥十分的不高興，不高興之余她卻在思考著萬壹。
　　如果丈夫的大軍真的失敗了，那才29歲的她又何去何從呢？
　　是，她阿巴亥是明朝眼中叛賊奴爾哈赤的妻子，可她阿巴亥並沒有對明朝有過不恭，奴爾哈赤的所作所為也和她無關。不僅無關，也是她想幹涉也幹涉不了的。
　　她，實際是個可憐的女人。
　　明朝的怒火憑什麽要她這個可憐的女人來承擔？
　　她不敢去想，想的越多，心就越難受，也越痛。她還有兩個年幼的兒子要照顧，她不能讓自己有事。
　　可現在，她卻是什麽也不能做，只能將自己和兒子的安危寄托在那個她有些憎恨的禇英身上。
　　不知道現在禇英在想什麽，他這個大阿哥總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他的阿瑪被明軍殺死吧？
　　雖然禇英是個犯渾的人，阿巴亥卻不認為他會在這個時候做下什麽糊塗事。
　　只要禇英盡了力，哪怕真的救不了丈夫，阿巴亥也不會怪他。
　　輕嘆壹聲後，阿巴亥從炕上坐起穿上鞋去了隔壁的茅房。
　　她的月事來了。
　　這是好事，要是不來的話就應該輪到她擔心了。
　　她的天命汗丈夫因為大金立國和起兵造反的事情，已經幾個月沒和她同過房了。
　　而最近的壹次，是出征撫順前的那天晚上。
　　男人是代善。
　　學著漢人女子用月事帶墊上後，阿巴亥又回到屋裏簡單收拾了壹下，便推開門想和兩個兒子玩壹會。
　　剛想問問多爾袞弟弟練得怎麽樣，院子的大門卻被推開了，進來的是竟然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禇英。
　　“大阿哥，妳怎麽來了？”
　　阿巴亥有些奇怪的看著禇英，禇英後面還有幾個甲士。
　　禇英沒有回答阿巴亥，而是壹指瓦房，說道：“能進屋說話嗎？”
　　阿巴亥沒來由的臉壹紅，她想到了什麽，內心深處竟然沒有半點不悅，反而有些遺憾。
　　因為，她不方便。
　　但看禇英臉色，向來聰明的她知道事情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心頭不由撲通了下。
　　“進去吧。”
　　阿巴亥說完扭頭囑咐多爾袞帶好弟弟，禇英看了眼兩個年幼的弟弟，朝他們笑了笑，跟著阿巴亥壹起進了屋。他帶來的甲士們則恭敬的立在院門處。
　　屋內，起先很安靜，只聽禇英在輕聲說什麽，然後就是阿巴亥的震驚不可思聲，接著就是爭吵聲傳出。
　　多爾袞不知道額娘和大哥在吵什麽，他不敢進去，便拉著弟弟多鐸跑到別處去了。
　　“大阿哥，妳怎麽能這樣做！”
　　屋子裏，阿巴亥的臉通紅，禇英的要求讓她氣不打壹處來。
　　禇英不為所動，仍是很平靜地說道：“不這樣做，我們都要死。”
　　這句話讓阿巴亥的身子顫了壹下，聲音有些發抖道：“妳阿瑪真的敗了？”
　　“敗了。”
　　結合多方面的情報以及今日明軍的無禮要求，禇英認定他的阿瑪和八旗主力真的被明軍殲滅了。
　　“啊！”
　　阿巴亥心頭壹涼，無力的坐在炕邊，淚水壹下流了出來。
　　禇英卻還在逼她：“妳肯不肯，給我壹句準話。”
　　“就算妳阿瑪敗了，妳也不能把我當禮物送出去啊！……大阿哥，我是妳額娘！”
　　阿巴亥怎麽也沒想到禇英會這麽做，難道他壹點也不顧及外人的看法嗎！
　　“是麽？”
　　禇英卻是冷笑壹聲，然後無情的嘲諷了阿巴亥，“據我所知，額娘妳同二弟的關系不簡單啊，怕不是母子，而是夫妻了吧。”
　　“妳胡說什麽！”
　　阿巴亥氣的說不出話來，這件隱事竟然早已被禇英知曉，讓她羞的擡不起頭來。
　　禇英只是冷笑，阿巴亥自己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他又何必還將她視為繼母呢。
　　他能把三叔舒爾哈齊的側福晉洛洛兒送給魏公公，今天也就能把自己名義上的額娘也送出去。
　　不過是個女人而矣。
　　只要能獲得明朝的原諒，只要能繼承阿瑪的壹切，禇英不在乎眼前這個女人怎麽想，也不在乎這個女人是他的什麽人。
　　“妳想明白沒有？”
　　禇英是個急性子，他還有要事要辦，可不願在阿巴亥這裏浪費太多時間。
　　阿巴亥心頭發苦，禇英看她的樣子讓她十分的心碎，但最終，她竟然選擇低頭，問禇英：“是不是只有這樣做，妳的兩個弟弟才能太平無事？”
　　禇英點了點頭：“據我所知，明軍的戰犯名單上沒有多爾袞和多鐸。我這個做大哥的也不會讓他們有事。”
　　“妳倒真是個好大哥，”
　　阿巴亥臉上的紅潮褪去，取而代之的也是譏諷之色，她看向屋外，“如果我不同意，妳是不是要將我綁起來送給那個什麽魏公公？用我的身體換取妳大阿哥的沒事？”
　　“是。”
　　禇英回答的很幹脆，並且，他還很體貼的告訴阿巴嗨，那個魏公公是個閹人，所以她不用擔心不應該擔心的事。
　　“我答應妳，不過妳想就這麽將我送出城，恐怕也辦不到吧。”阿巴亥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中閃過壹絲不可察覺的光。
　　“這個妳放心，我會處理的，我勸妳最好按我的吩咐去做，不要想著有人能幫妳。多爾袞和多鐸我帶走，稍後會有人過來領妳出城。”
　　禇英壹句話就讓阿巴亥剛剛的想法壹下被砸碎，她無力的望著禇英將她的兩個兒子牽出了院子。
　　這是她最大的軟肋，讓她再也不敢做出小動作。她想喚來侍女，但侍女們都被趕走了。
　　院子裏，只有禇英的人在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