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5章 議什麽議，杖死得了

　　二叔沒能近到劉公公面前，幾個壯健的內侍就將二叔攔了下來。
　　身為禦馬監的提督太監，正四品的紅袍大員，劉公公的儀仗自是不會少，哪能隨便叫個人近到身前呢。
　　和劉吉祥壹起進宮的還有武驤右衛的監軍太監王永壽，今兒司禮監諸位大珰要說的事可和他武驤右衛脫不了幹系，因而也是硬著頭皮和劉公公壹起來了。
　　突然奔過來的二叔把王永壽給嚇了壹跳，不過他身子雖胖，身手倒也敏捷，迅捷的就擋在了劉公公前面。
　　剛從轎中下來的劉公公被二叔這壹嗓子嚎的也是莫名其妙，困惑的看著面前這個跟要飯花子似的大高個，尋思著咱家發個什麽慈悲？
　　“妳是何人？”王永壽上前喝問了壹聲。
　　二叔趕緊叩了個頭，然後擡起頭眼淚汪汪道：“劉公公，小的是李進忠啊。”
　　“李進忠？”
　　王永壽不知這人是誰，劉吉祥卻是有些印象，定睛壹瞧，這人不就是從前孫暹跟自個打招呼，讓調到積水潭馬場洗馬圈的那個李進忠麽。
　　後來東宮的王安還給打了招呼，說這李進忠和小爺的選侍李娘娘是遠親，所以李娘娘想把他調進東宮當差。這種小事劉吉祥自是要給東宮面子，就開了單把人發到東宮去了。
　　可好好的在東宮當差的人怎麽變成這模樣了？
　　劉吉祥鼻中聞到了二叔身上的怪味，再細瞧他那狼狽的樣子，也是奇了怪了，皺眉問道：“李進忠，妳不在東宮當差，找咱家做什麽？”
　　二叔見劉公公還記得他，連忙哀告道：“劉公公，小的是來求公公救俺侄子壹命的！”
　　劉吉祥“噢”了壹聲，問道：“妳侄出了何事？”
　　二叔遲疑了下，紅著眼睛道：“公公，他們說我侄在江南殺了人，惹了人命官司咧。”
　　聞言，王永壽不快道：“殺人害命，自有王法處置，李進忠妳是糊塗了還是怎的，劉公公如何能為妳幹涉有司，救妳那犯事的侄兒！”
　　劉吉祥也很是不滿，這李進忠也真是不知好歹，怎能叫他包庇他那犯人命案的侄子呢。莫說妳李進忠和咱家沒有關系，就是有關系也不值咱家為妳做這種事啊。
　　“愚人壹個！”
　　劉吉祥微哼壹聲，便要拂袖而去。今兒他入宮可是有要事，豈能為壹個老夥者耽擱。
　　見狀，二叔急了，宮裏他就識得兩位大人物，壹就是眼面前這位劉督公，二則是孫暹孫公公。可那孫公公他卻不是不敢求，因為丘乘雲就是孫公公從前的掌家，有丘乘雲這層關系在，孫公公哪裏會幫他。唯有這位劉公公才有那麽壹丁點的指望幫他救侄子，這要是劉公公不管，他可真是求都沒地方求了。
　　當即，拖著膝蓋就往前挪了幾下，邊挪邊喊：“劉公公，妳幫幫我咧……我侄冤枉咧，真是冤枉咧，那東林書院真不是他燒的，那人也不可能是他殺的咧，都是有人在害他……劉公公，小的求您老擡擡手，幫俺侄討個公道，還俺侄壹個清白咧……俺求求妳了，俺求求妳了……”
　　二叔的腦袋是不怕疼的往地上磕，那地面可都是青石磚面，壹下就把二叔才結疤的傷口開裂了，再幾下，那鮮血是止不住的往下流啊。
　　四周圍觀的眾人看的都是不忍。
　　王永壽看的也是壹臉愕然，同時是驚訝無比。
　　劉吉祥也停在了那裏，臉上同樣是震驚之色。
　　見劉公公停了下來，二叔磕的更是用力。
　　劉吉祥示意王永壽上前叫李進忠不要再磕，真這樣再磕下去，指不定把命給磕沒了。
　　“公公救救俺侄咧，救救俺侄咧……”二叔壹臉鮮血，口齒都不清了，只在那喃喃喊人救他侄子。
　　“李進忠，妳說的在江南犯了人命案的可是內官監的魏良臣？”王永壽俯身問道。
　　“是，是。”二叔腦袋猛點，“良臣就是俺侄咧。”說著就要上前再給劉公公磕頭，“只要公公能救俺侄，俺給妳做牛做馬，這輩子不夠，下輩子還做……”
　　王永壽忙讓兩人抱住二叔，擡頭看向劉公公。
　　“李進忠，妳先起來。”
　　劉吉祥看二叔的臉色十分的古怪。
　　二叔卻不肯起來，只在那哀求道：“公公不答應小的，小的就不起來咧。”二叔內心此時卻是絕望的，因為他知道自己在人劉公公眼裏連根稻草都算不上，但他真沒有辦法了，劉吉祥公公哪怕也只是救侄兒的稻草，他也要死死抓住，哪怕劉公公打死他，他也要死死抓住。
　　不想，劉吉祥公公盯著他看了幾個呼吸後，卻說了句：“罷了，妳叔侄情深，咱家看的動容，應妳便是。”
　　“啊？！……多謝公公，多謝公公！……”二叔驚喜交加，慌忙就要再磕頭，被王永壽攔住了。
　　“妳侄的事情，咱家也聽說了，嗯，咱家倒是見過妳那侄子，也是不信他會做那殺人放火的事，這樣吧，此事咱家管了，不叫妳侄枉死便是。”
　　劉公公的話聽在二叔耳裏，那真如天籟之音般，把二叔感動的就差喊劉公公爹了。
　　“永壽，扶他起來。”
　　“是，公公。”
　　王永壽將二叔攙扶起來，壹點也沒有嫌對方身上的汙臭味和鮮血。二叔此時沈浸在有大珰願意出面救侄兒，只覺這世間什麽都是好的，哪裏會註意到人劉公公和身邊人看他的目光十分不對勁呢。
　　因為過於激動，二叔情緒波動很大，腦袋也疼的很，站在那都打擺子。
　　劉吉祥臉上有淡淡親切笑容，頗是奇怪的問二叔：“咱家要沒記錯的話，不是調妳去東宮做事了麽，怎的妳這幅模樣？”
　　“公公，我……”二叔難以啟齒。
　　“有話便和咱家說，妳怎麽也是咱禦馬監出去的人，總不能叫人欺負了。”劉吉祥多少也看出這李進忠肯定是受了委屈，不然不可能這模樣。
　　劉公公答應幫自己救侄子，又關心自己，二叔激動之下哪裏還會藏著噎著，極度委屈的將自己在四川的事以及回來宮裏進不去的事說了。
　　“丘乘雲是什麽人？”劉吉祥轉身問邊上的打手巾。
　　那打手巾記的此人，說道：“丘乘雲從前是孫大老爺的管家，聽說謀了四川壹處礦監，這人從前在我們禦馬監也當過差。”
　　“原來是孫大老爺的人，難怪……也算是近水樓臺先得月了。”
　　劉吉祥輕聲壹笑，自打皇爺開礦設稅以來，礦監稅使大多出於諸位大珰、掌印提督私人。孫暹未當掌印前就是司禮秉筆，給自己的掌家謀個礦監再是容易不過。
　　又問二叔：“照妳這麽說，妳如今倒是沒差事了？”
　　“回公公話，小的現在就在宮外胡混著。”二叔十分羞愧。
　　劉吉祥點了點頭，吩咐王永壽：“妳給安排壹下，李進忠進宮也有二十多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麽能說不要就不要了呢。”
　　“丘乘雲那？”王永壽擔心這李進忠是從丘乘雲那私跑回來，怕後面會有麻煩。
　　劉吉祥擺了擺手：“我和孫大老爺說便是。”
　　王永壽不再多言，招來兩個隨從，命他們道：“妳們兩個帶這李進忠先去積水潭馬場，和那管事的陳義說，劉公公吩咐了，好生照顧李進忠，回頭公公這裏有差用。”
　　“多謝公公，多謝公公……”
　　二叔沒想劉公公這邊連自己也給安排了，真是驚喜交加，泣不成聲。
　　劉吉祥笑了笑，對二叔道：“咱家聽陳義說了，妳在積水潭幹的很好，咱家就喜歡妳這種踏實的。這樣吧，妳先在積水潭住著，咱家忙完手頭的事，會叫妳過來。”說完，又正色道：“妳侄良臣的事，妳莫用擔心，有咱家在，總不會叫他出事。”
　　王永壽示意隨從帶李進忠走。
　　二叔想再給劉公公磕頭，卻被劉公公阻止了，壹路抽泣的跟人去了積水潭，這壹路直覺天好地好人好，什麽都好。
　　“督公，準備怎麽安排這李進忠，要不發到我武驤右衛？”快到宮門時，王永壽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妳倒是想的周全，派去的坐營不成事，叫人隨意指使，惹出這天大的禍來，現在想著把人叔叔弄到自己身邊，怎麽著，做人質？”劉吉祥笑著朝守門的錦衣親軍總旗點了點頭，把那總旗激動的壹哆嗦。
　　王永壽訕笑壹聲：“屬下不過是想將功補過。”
　　“這種補過法小家子氣了，就怕別人不知道似的。”劉吉祥負手在前，“這李進忠原先不是我禦馬監的，當時是孫大老爺和我打的招呼進來的，現在我和孫大老爺說說，把他先安在甲字庫得了。”
　　王永壽點頭道：“甲字庫可是好地方，督公對這李進忠真是好的很，那小子知道了，想必也感激公公。”
　　“咱家要他感激什麽？”劉吉祥哼了聲，“凈給我找事，等會那幫老東西不知怎麽數落我呢。”
　　“只要皇爺不發話，督公有什麽好怕的，咱們禦馬監還怕了他們不成。”王永壽嘿嘿壹笑。
　　“走壹步看壹步吧。”
　　劉吉祥看著眼前的皇城，頗是頭疼，從這走到司禮監可有好幾裏地遠，他可是上了歲數的。可惜自家沒能得個禁宮坐轎騎馬的賞賜，要不然何至於這麽辛苦。這也是他老人家為何不願意呆在宮裏的原因，沒法子，這兩條腿不禁動啊。
　　“督公，我扶著妳。”
　　王永壽體貼上前，小心翼翼扶著劉公公。上了歲數的人步子邁的不大，等到了司禮監外時，怕是都有兩炷香時辰了。
　　司禮監衙門倒是不大，比禦馬監占地小的多，然此處卻是內廷核心。劉吉祥看了眼匾額，整了整衣服，當先邁步進去。
　　未到秉筆值房，就聽尖利的聲音傳來：“這事有什麽好議的，叫廠衛把人鎖回來，杖死便是，省得人家說我們內廷護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