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柳絮何處

第22章 柳絮何處
　　金陵城外的樹林中，夏季的驟雨打過，壹片濕熱，讓人覺得難受。
　　如此沈悶的空氣裏，竟有兩個身影在林中緩緩穿梭。
　　壹人身穿黑色夜行服，身上卻沾了不少鮮血，虎背熊腰，壹看便知是橫練的身手。另壹人卻是壹名女子，身穿新綠長裙，裙子已經被割破了不少洞，露出裏面潔白的肌膚，臉上也是帶著幾點泥跡，極為狼狽。
　　這兩人便是唐嘯和柳兒。
　　那日蒼穹門在城門發現唐嘯幾人，壹番打鬥之下，玉琴被擒，唐嘯畢竟練武時間尚短，人力有盡，只得護住柳兒，逃回金陵城，在雷猛的協助下逃到城外。
　　夜色之中，兩人方向不辨，只顧著逃走，壹時竟沖到了巢湖四周的樹林中，離蒼穹門也只有幾裏之遙。
　　「唐大哥，我們休息壹下吧。」
　　柳兒喘著氣道。
　　唐嘯回頭看看柳兒，見她早已香汗淋漓，腿上的衣物也被磨破，心中有些憐惜。奔走壹夜，估計蒼穹門的人不會追上來了，便說道：「也好，此地應該安全了，我們休息吧。」兩人便在附近找了壹處空地，鋪上樹葉坐了下來。
　　剛舒壹口氣，柳兒便擔憂地道：「不知相公他們現在怎樣了……」唐嘯苦笑著道：「也算我們倒黴，居然剛出城門就碰上了蒼穹門人。不過妳放心，吳兄弟與唐長老壹路，應該無虞。」柳兒點點頭，心中又轉而擔憂玉琴。看那蒼穹門人如狼似虎，玉琴恐怕少不得要被淩辱。
　　唐嘯見柳兒愁眉不展，開解道：「柳兒姑娘，如今我們自身難保，根本無法幫到他們。不如先讓我養好傷勢，再尋求幫助。」柳兒忽然驚醒，跑到唐嘯身邊道：「唐大哥，真對不起，我都忘記妳身上有傷。嚴重嗎，不如讓我看看吧……」唐嘯臉上壹紅道：「男女授受不親，還是我自己處理吧。」柳兒卻不似他這樣羞澀，美目壹瞪道：「這個時候還說什麽授受不親，壹點也沒有江湖兒女的豪爽。在家中時，每次相公受傷都是我幫他包紮的，看妳這樣子還不如我家相公呢！」唐嘯被柳兒壹激，頓時道：「是我扭捏了，既然如此，就麻煩柳兒姑娘了。」說罷，隨手壹扯，便把殘破不堪的夜行衣脫下。
　　只見唐嘯身上的肌肉如小山丘般隆起，上面遍布著短淺的傷痕，那是被短槍的鋒刃所傷，雖然不長也不深，卻如同被挖去壹塊肉，極為疼痛，難為唐嘯居然忍到現在。
　　柳兒看著眼前雄壯的身軀，始終還是禁不住有些臉紅，卻連忙從裙子下擺處撕下幾塊長條布，說道：「唐大哥妳稍等，附近應該可以尋到療傷的藥草，我去找找看。」唐嘯卻忽然笑道：「柳兒姑娘，妳比我年長，卻反倒稱我為唐大哥，莫非我就長得這麽老嗎？」柳兒噗嗤壹笑，瞪了唐嘯壹眼道：「莫非本姑娘看上去比妳老嗎？」這壹眼風情看得唐嘯心猿意馬，下意識說道：「柳兒姑娘國色天香，怎會顯得老……」柳兒哼聲道：「算妳識相，也罷，以後妳就叫我柳兒姐吧，我便稱呼妳為小弟。」說罷，轉身便鉆入林中，尋找藥草去了。
　　不過片刻，柳兒便回來，並臉帶欣喜道：「我在附近聽見水聲，也許不遠處有壹條河，等我替妳包紮好之後，我們壹起過去吧。」壹夜逃亡，柳兒身上沾了不少血汙，自幼跟著何若雪，柳兒也頗為潔凈，得之附近有河水，恨不能馬上過去清洗。
　　壹邊說著，壹邊把找來的藥草揉碎，敷在唐嘯的傷口上。滑膩柔和的指尖在唐嘯身上劃過，讓他輕輕顫抖起來。柳兒連忙問道：「是我弄疼妳了嗎？」「沒、沒有……」
　　唐嘯悶聲道。
　　柳兒突然醒悟，才發現兩人此時的動作頗為曖昧，於是加快動作，為唐嘯系上撕下的布條。
　　包紮好後，兩人便起身向著水聲的方向走去。
　　蒼穹門。
　　吳雨，唐淡月和玉琴三人同坐椅子，吳雨把早早編好的說法告訴二女，便聽唐淡月道：「大少爺，要我加入蒼穹門，是不可能的。」吳雨無奈笑道：「淡月姐，我們已經回不去了，大少爺這個稱呼，便省了吧。」唐淡月道：「既然妳叫我壹聲姐，那姐姐也直說了。妳要入蒼穹門，我不反對，甚至很支持。要對付吳風和沈嫣琳，也只有借助蒼穹門的力量，至於妳母親，妳無須擔心，我在江湖這麽久，還沒有見過比她更加高深的人。」旁邊的玉琴聽得滿頭霧水，二夫人除了貌若天仙，難道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事情嗎，只是吳雨二人在說話，她也插不上嘴。
　　只聽唐淡月繼續道：「只是姐姐我受蒼穹門所辱，此生難忘。所以，我不能留在此處，要麽關我壹輩子，要麽殺了我，要麽就放我離開。」吳雨嘆聲道：「淡月姐，妳這又是何必……既然如此，我便勸說唐大當家把妳放了吧，虎毒不食子，依我看，他也無心為難妳。」說罷，吳雨轉向玉琴，問道：「那玉琴姐呢，是否願意留在蒼穹門？」玉琴苦澀壹笑道：「我還有何處可安身呢？生為吳家的奴婢，好不容易才能離開蘇州到外地見識，偏偏又遇上這樣的事情。只望大少爺憐惜奴婢，不讓奴婢被蒼穹門的惡人欺負。」吳雨自信道：「有我在，何人敢欺辱妳？」
　　此時，三人說定，唐淡月執意要離開，吳雨勸說無用，只好等以後再慢慢計算。
　　當夜，唐申便下令把唐熙和唐淡月二人放走，並設宴迎接吳雨。而蒼穹門中，七位當家已經各司其職，無法多添壹人，朱楷便提議，既然內有七當家，外當有五掌門，以掌控蒼穹門在各地的秘密分支。
　　蒼穹門議事廳中，蒼穹門眾歡坐壹堂，幾日前還是廝殺的對手，今日便已成了酒肉兄弟。
　　吳雨坐在下首，身後的玉琴低頭站著，生怕被某個門人看中。
　　唐申說道：「既然吳兄弟已經是自己人，那以後便生死與共！老五，妳來說吧。」旁邊的壹名老者撫須道：「吳老弟，我蒼穹門雖只是江湖幫派，卻也五臟俱全，妳可要聽仔細了。」這人正是五當家「雁王」朱楷，此時他脫去了文士裝扮，又化身成壹老者，讓吳雨嘆為觀止。
　　只聽朱楷徐徐地道：「當今天下，除官家之外，便是四大家族執牛耳。其中，姑蘇唐家壹介武夫，有將無兵，不足為慮。山東宋家，根基深厚，卻是不懂變通，死守禮法。江南周家，沈寂多年，不動則已，壹動則天下皆驚，需謹慎之。塞北秦家，縱橫西北，乃當前大敵。」吳雨隨即問道：「我聞二當家乃周家不世出的奇才周潛龍，更是天下七大高手之壹，若日後要對付周家，豈不是……」朱楷微微笑道：「此時大可放心，周家本是沈家之後，然而沈家嫡系之人誌在天下，周家卻是誌在天下之財，二當家雖不與周家離心，卻也不屑與伍。」吳雨頷首，示意朱楷繼續，壹旁的唐申也是饒有興趣，他雖然出自唐家，卻與周潛龍壹樣，對家中之人不足與謀。
　　朱楷接著道：「我蒼穹門乃是除四大門閥之外勢力最大的壹方，打通各路官商之道，所以朝廷若要對付我們，必定傷筋動骨。然則北有瓦剌韃靼，西有亦力把裏，內有元朝余孽，朝廷根本無力對付我等。」「大明定都北平，我蒼穹門便可占據金陵，成南北之勢。然五年前朱祁鎮被俘，天下壹片大亂。哼，說起來，朱祁鎮還是我的侄輩，真是無能之極！」「京城有錦衣衛把守，難以撼動。金陵，便成為賊匪匯聚之地。吳兄弟可知，應天壹帶為何會如此匪類猖獗？」吳雨皺眉道：「莫非是因為應天府的繁盛？」
　　朱楷壹笑道：「此為其壹，其二是這裏藏著大秘密，誰若是得到這個秘密，誰便是大贏家。所以，我蒼穹門占據此地，買通官家，暗設商道。」吳雨意味深長地看了朱楷壹眼，淡淡道：「能坐擁金陵三絕之壹的明月樓，並控制金陵城守，蒼穹門果然厲害。」朱楷並不奇怪吳雨能猜到這些，若無金陵城守和明月樓的幫助，唐申如何能在短短壹夜之間把鏢隊各個擊破。
　　朱楷續道：「此時我二當家已經下山接觸上峰之人，徹底拿下金陵須馬上執行。而我門中七位當家都在辦理手中之事，所以便需要吳兄弟統領五掌門，分別控制金陵，蘇州，上河三城，也就是拿下應天府！」「哦？應天府？有趣有趣，不知我需要做什麽？」吳雨似乎對於朱楷所言並不驚訝。
　　蒼穹門作為江湖派系，竟妄言奪取城池，其心可誅，其誌必反。吳雨似乎事先便知曉此事，壹臉淡然的樣子，讓唐申心中暗暗稱道。
　　朱楷說道：「秦淮三絕，明月樓，六鳳居，雪芳閣。明月樓主正是我蒼穹門六當家司明月，而六鳳居的掌櫃則是六個棘手的女人，至於雪芳閣……背後是壹位宮裏的貴妃，方雪方貴妃。吳兄弟要做的，就是拿下秦淮三絕中的另外二絕。」吳雨淡淡道：「這有何難？」
　　朱楷解釋道：「吳兄弟莫要小看此事，六鳳居那幾個女人來歷神秘，連龐老三也只查到壹點蛛絲馬跡。至於雪芳閣更是有官家支持，財雄勢厚。」「呵呵，若是用上此次救災的善款，不知朱當家覺得如何？」吳雨說道。
　　唐申和朱楷對視壹眼，暗嘆壹絕。
　　忽而，吳雨想起了那位身姿妖嬈的明月樓二掌櫃，笑著問道：「那不知明月樓的另外幾位掌櫃又是何人？」朱楷答道：「明月樓三位掌櫃，司當家掌錢財，顏柔當家掌飲食，玉當家掌風月。」「玉當家？」
　　吳雨心中壹動。
　　旁邊的唐申大笑道：「吳老弟以為，是誰泄露了妳們的行蹤？」吳雨猛然回頭，驚訝道：「玉琴姐！」
　　此時玉琴不再低著頭，臉上帶著笑意，說道：「明月樓三當家見過吳掌門。」吳雨終於被震驚了壹把，蒼穹門竟隱藏得如此之深，連吳家之中也有他們的人。難怪玉琴會如此犧牲色相，她本就是掌管風月壹樓，自然見慣風月。
　　「如何？這等布局可還入得吳兄弟法眼？」
　　朱楷滿臉笑意地道。
　　「佩服佩服……莫不是周二當家的手筆？」
　　吳雨點頭道。
　　「非也非也，此乃三當家龐箏之計。」
　　唐申說道。
　　朱楷見吳雨雙眼壹閉，已然恢復平常，雙眼壹亮，繼續道：「如今，吳兄弟乃外五門之首，不若先來說壹說吳兄弟的幾位助力。」吳雨點頭稱是。
　　「外五門，掌管門外事務。吳兄弟是大掌門，統旗下四人。二掌門顏柔，乃明月樓二掌櫃。三掌門孟回春，蘇州回春堂掌櫃。四掌門在上河城，日後引見。五掌門何蘭亭，乃吳兄弟的外公是也。」果然，與吳雨猜測的壹樣，外五門分布在應天各處，卻想不到，連外公也是蒼穹門的門人，看來蒼穹門果然藏龍臥虎。
　　朱楷見吳雨神色不變，早已見怪不怪，看向唐申。
　　唐申朗聲道：「外五門吳雨聽令，現命妳與玉琴同往金陵城，壹月之內奪取秦淮三絕，不得有誤。」吳雨起身道：「諾！」
　　忽然，唐申臉色壹變，笑道：「公事已了，吳老弟，幹壹杯！」「幹！」
　　議事廳內眾人附和道。
　　吳雨豁然舉杯，壹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