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6章 東來之軍

　　“大酋長，弟兄們殺不過去！”壹名渾身是血的羯人千夫長奔至石勒面前大聲喊道。
　　石勒的心在顫抖，渾身冰涼，盡管他也曾經歷了很多事情，但眼前這極為血腥的壹幕，讓他如墜冰窟。
　　在短短兩百步長的戰場上，堆滿了匈奴騎兵和羯人騎兵的屍體，數千具屍體層層疊疊，幾乎沒有壹具完整，面目猙獰的人頭、露出白骨的四肢、被斬斷的軀幹，人和戰馬的血混在壹起，匯聚成壹條小溪，流進路邊的草叢裏。
　　這殘酷血腥的壹幕使很多年輕的匈奴士兵都嚇得渾身發抖，三次沖擊失敗，葬送了三千多人的性命，漢軍重甲騎兵依舊巍然屹立，他們僅僅只死傷數十人。
　　如此殘酷的士兵損傷對比讓石勒心寒了，他完全相信，就算他們全軍陣亡，也休想沖過漢軍那如山壹樣的刀陣。
　　“收兵！”石勒痛苦地下達了命令。
　　匈奴軍隊鐘聲敲響，兩千余名騎兵如潮水般退下，漢軍重甲步兵也不追趕，他們緩緩後退，使血腥的戰場完全空了出來，那簡直不是戰場，而是屠宰場，很多匈奴士兵都不忍地扭過頭去，但他們卻無法回避那無處不在的血腥氣息。
　　石勒呆呆地望著遠處數百步外的重甲步兵，這是他從未見過的軍隊，簡直就是騎兵的克星，在屠殺數千騎兵後，他們自己只損傷幾十人。
　　望著那如密林壹般閃閃發光的寒刀，望著密密麻麻排列成山壹般的人墻，石勒不由長嘆壹聲，回頭令道：“撤回雕陰縣！”
　　匈奴士兵早已被殺得膽寒戰栗，當石勒命令下達，所有人都調轉馬頭向北奔馳，他們急切地想要遠離這群從地獄來的惡魔屠夫，離他們越遠越好。
　　戰馬疾奔，馬蹄聲如雷，六千余名匈奴和羯人騎兵很快便跑得幹幹凈凈，只留下壹地血肉模糊的屍體。
　　數千匈奴騎兵沿著山體邊緣的西南道壹路向雕陰縣城方向疾奔，這時他們已經顧不上是否會驚動數裏外的漢軍大營，也不管前方是否會有伏兵，每個人都失魂落魄，只管逃命。
　　就在他們剛剛奔出數裏，他們忽然停住了，前方道路上橫著數十根粗壯的大樹，攔住了去路，石勒萬分驚訝，他們來時壹路平坦，哪裏有些大樹攔路。
　　“不好！”他忽然反應過來，漢軍壹定有伏擊。
　　但已經晚了，只聽頭頂上傳來壹陣梆子響，左側的山坡上出現了萬余名漢軍弓弩手，壹起張弓舉弩，向山下的匈奴騎兵放箭，萬支箭矢如疾風暴雨，密集地射向山腳下的匈奴和羯人騎兵。
　　騎兵們措不及防，紛紛落馬，慘叫聲響徹原野，騎兵們亂成壹團，而頭戴銀盔，身披金色大氅的石勒是漢軍射擊的重點，瞬間，他連人帶馬被射成刺猬壹般，轟然倒下，只兩輪弩箭伏擊後，騎兵便死傷過半。
　　西南道左面是延綿的丘陵低山，右邊是壹條寬約五六丈的人工河渠，從北面的雕水引水而來，又從這條河渠分出無數支渠，流向盆地內的農田，形成壹片完整的灌溉體系。
　　在人工河渠的東面則是壹片密林，密林呈長條型，寬只有百余丈，長卻有十余裏，這片密林曾是盆地森林的壹部分，當盆地變成良田，這片密林也就成為最後的幸存，成為挖掘河渠人們的遮陰避雨之所。
　　而現在，這片長條型的密林卻成了匈奴士兵們的逃命避難之所，數千幸存的士兵縱馬跳入河渠內，所幸是冬季，河渠內的水很淺，除了少部分被射死在河渠內，其余士兵都縱馬上了對岸。
　　但噩運卻是壹個接著壹個，數千士兵剛剛沖上對岸，對面的森林內同樣傳來壹聲梆子響，數千支箭從四面八方射向這群走頭無路的匈奴騎兵，匈奴騎兵慘叫落馬，戰馬中箭，只奔跑幾步便壹頭栽進河水中。
　　密林中的箭只射了壹輪，數千漢軍長矛兵從密林中沖出，銳利的長矛刺向岸邊的匈奴騎兵，他們毫不留情，就連很多下跪投降的匈奴士兵，也被無情地刺死，人馬屍體都被挑入河中，除了不到兩百騎兵在壹名千夫長率領下沿著河渠向北突圍成功外，其余六千余匈奴士兵被兩萬漢軍伏兵全殲。
　　兩萬漢軍迅速撤回了大營，西南官道上、小河中、密林旁的岸邊到處是被殺戮的匈奴人和羯人騎兵的屍體，壹群群烏鴉在天空盤旋，興奮地撲下來。
　　事後，這些屍體全部被拋入河渠中，這段十余裏長河渠也隨之廢棄了，成了匈奴人的墳墓，當地人又在密林的另壹邊重新挖掘了壹條新的灌溉河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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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勒軍隊被漢軍全殲的消息傳到了雕陰縣，呼廚泉被驚得目瞪口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劉璟怎麽可能讓他們順利去午亭關救人，而且他們兵力由此被分散，劉璟便抓住這個機會，將他們聚而殲之。
　　呼廚泉心中萬分懊悔，他真不該做出這個愚蠢的決定，石勒是要去救兒子，所以他不計後果，而自己非但不阻止他，還居然再給了他五千軍隊，天真地以為他們能攻下午亭關，放出劉去卑的軍隊，他真的太愚蠢了。
　　整整壹夜，呼廚泉將自己關在房間裏反省，他已經明白自己的軟肋所在，他身邊沒有壹個足智多謀的軍師輔佐，才使他昏招叠出。
　　從壹開始決定南下，他們便犯下了戰略性的錯誤，導致他們後來越來越被動，最終吞下了今天的苦果，但凡他身邊有壹個才智出眾的謀士，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
　　天快亮時，呼廚泉終於從房間裏走了出來，他雙眼通紅，嘶啞著聲音對等候在外面的侍衛們道：“去傳我的命令，死守城池，不準再輕舉妄動！”
　　呼廚泉終於想通了壹點，雖然劉璟的目的是要把他拖在洛川道上，但如果他倉促北撤，卻會死得更慘，北面有五萬漢軍主力堵截，南面有劉璟親率五萬大軍追擊，有十萬大軍前後夾擊，而他只剩下兩萬余人，最後就會像石勒壹樣，被亂箭射成刺猬。
　　與其全軍覆沒，還不如等待劉豹的救援軍隊，或許那時他還能有壹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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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並州西河郡，這裏位於呂梁山以西，是並州與關內最近的壹郡，只有壹條黃河相隔，西河郡以湫水為界，湫水以北屬於匈奴人的地盤，而湫水以南則是由漢人控制。
　　幾十年，雙方壹直保持著這個默契，湫水以南漢人大量聚集，以離石縣為中心，分布著大片農田，而湫水以北卻是人口稀少，原野荒涼，雖然也有少量從事農業的匈奴人，但更多卻是遊牧民族的牧場。
　　這天上午，在湫水入黃河的河口處，出現了無數的匈奴軍隊，聲勢浩大，壹眼望不見邊際，河邊堆滿了大大小小數千只羊皮筏子，匈奴軍隊準備從這裏渡過黃河。
　　湫水河口是渡黃河的理想之地，漢朝時這裏有壹個渡口，但現在已荒廢，這壹段水流平緩，河道也不寬，河面下沒有暗流漩渦，極為適合皮筏渡黃河，匈奴人每次渡黃河，都是選擇這裏。
　　黃河邊上，數十名匈奴將領簇擁著壹名四十余歲的匈奴軍首領，此人頭戴金盔，身披金甲，皮膚微黑，目光如鷹壹般註視著河面上的數十只羊皮筏子。
　　他便是匈奴左賢王劉豹，劉豹是劉去卑胞弟，兄弟二人壹東壹西，控制著中原的北方之地，這次劉豹之所以答應出兵，其實並不呼廚泉的請求，而他兄長劉去卑的要求，當然，也是劉豹自己對局勢的判斷。
　　劉璟勢力進入關隴，不僅是威脅劉去卑的利益，壹旦漢軍東進並州，必然也會威脅到他劉豹的切身利益，就在去年，漢軍趁並州空虛之際，輕易奪取了太原，盡管事後劉璟退出了並州，但他的舉動卻讓劉豹看到了未來的危險。
　　也正是基於這個考慮，劉豹才毅然決定趁漢軍力量還未壯大之機，配合劉去卑徹底擊敗漢軍，將劉璟勢力徹底趕出關隴。
　　只是劉豹還是有點擔憂曹軍，曹軍在太原集結了十萬兵力，盡管曹操給他的解釋是，保持中立，維護並州穩定，但在鼠雀谷伏擊漢軍使者壹戰中，曹操卻出兵保護了漢軍使者，這便給劉豹的心中蒙上壹層陰影，不過這件事是他理虧，匈奴軍擅自越境，沒有事先通告曹操，所以雙方都對此事保持沈默。
　　雖說如此，但劉豹還是認定曹操是壹個極為陰險之人，就算他出兵協助劉璟，也只是做做樣子，對曹操而言，劉璟才是他最大的協議，而不是匈奴，能借匈奴之手鏟除劉璟這個勁敵，曹操何樂而不為？
　　劉豹相信自己的判斷，不過他也是謹慎之人，他並沒有將全部八萬軍隊都帶去高奴，而是留下了三萬軍隊，讓長子劉羅統帥，他自己親率五萬大軍，準備渡河去高奴，配合呼廚泉的大軍，迎戰漢軍主力。
　　這裏面就有了壹個問題，劉豹並沒有了解到真實的情報，他不知道劉去卑已被困死在直道，也不知道呼廚泉在洛川道遭遇重挫，他接到道呼廚泉送來的快信，只是說，漢軍主力終於被引到高奴城，讓他按照原計劃出兵，配合匈奴主力迎戰漢軍，這就是匈奴內部的爾虞我詐之處，呼廚泉很清楚，如果對劉豹說了實話，劉豹就不會再出兵了。
　　劉豹做夢也想不到，短短壹個月的時間，匈奴大軍便已經淪落到即將滅亡的程度。
　　這時，壹名將領騎馬飛馳而來，躬身對劉豹稟報：“啟稟賢王，試驗完畢，河水可以渡河！”
　　劉豹點點頭，厲聲令道：“傳令全軍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