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百花幫主

　　這壹覺睡的十分香甜，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著衣起床，開了房門。辛夷早已站在室外伺候，看到韋小寶，立即巧笑嫣然躬身道：“韋公子早安。”
　　韋小寶頷首道：“姑娘早。”
　　辛夷俯首道：“韋公子幹萬不可這般稱呼，小婢擔當不起，妳叫小婢名字就好了。”
　　接著匆匆道：“小婢替韋公子打洗臉水去。”
　　轉身朝屋後奔去。不多壹回，辛夷打來洗臉水，等韋小寶盟洗完畢，她已在外面壹間小客室中，放好了早點，嬌聲說道：“韋公子請用早點了。”
　　韋小寶跨出房間，辛夷立即替他拉開椅子，伺候他坐下。
　　韋小寶暗忖道：“這丫頭年紀極輕，雖然臉上戴著面具，但看去亭亭玉立，想來面貌也不會太醜，而且處處善伺人意，服侍唯恐不周，顯是百花幫經過嚴格挑選訓練出來的了。”
　　心中想著，也不客氣，就在椅上落座，自顧自地吃畢早點，辛夷又送上了壹方潔白的面巾。就在此時，只聽院中傳來壹陣細碎的腳步聲，壹個身穿白色衣裙的麗人，俏生生從外面走了進來。那麗人除了壹頭烏黑如雲的秀發，全身潔白如雪，連她的秀發上也束著白色續帶的香花，看去身材纖秀，飄飄欲仙。
　　辛夷壹眼看到白衣麗人，低聲說道：“韋公子，總管來了。”
　　韋小寶聽說這白衣麗人就是百花幫的總管玉蘭，立即站了起來。
　　這壹瞬功夫，白衣麗人已經跨進客堂，朝韋小寶福了福道：“韋公子遠來，恕賤妾失迎。”
　　韋小寶慌忙拱手道：“姑娘言重，我如何敢當？”
　　兩人這壹對面，韋小寶只覺她柳眉如畫，杏眼如星，配著瑤鼻、**，骨肉勻稱，淡雅之外另有壹種高華的氣質，只是在晨曦中看去，臉色稍嫌蒼白。白衣麗人粲然壹笑道：“賤妾小字玉蘭，忝為敝幫總管，還望韋公子多多指教。”
　　韋小寶壹抱拳道：“久仰了。”
　　玉蘭雙眸凝註，淡淡笑道：“韋公子聽誰說過賤妾了？”
　　韋小寶被他問得壹呆，拂須笑道：“姑娘芳名，我今天還是第壹次聽到。”
　　玉蘭星目眨動。流露出喜色，粲然嬌笑道：“韋公子不但風趣，而且很會說笑。”
　　頓了頓，接道：“敝幫主聽說韋公子來了，甚是欣喜，特命賤妾來請韋公子前往壹晤。”
　　韋小寶道：“我到了貴幫，自該拜會貴幫幫主。”
　　玉蘭道：“敝幫主已在仙春館候駕，賤妾替韋公子帶路。”
　　韋小寶道：“不敢，姑娘前面請。”
　　玉蘭朝他低頭壹笑，道：“韋公子隨我來。”
　　轉身朝外行去。
　　韋小寶沒有說話，隨在她身後走出院落，壹路穿廊而行，這座宅院，樓宇重重，廊腰漫回，極盡曲折。玉蘭臉上分明戴著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掩去本來面目。此時她走在前面，韋小寶看到她頸後膚如凝脂，發如輕雲，這緩步行法，婀娜身段，輕盈若仙，壹身潔白的曳地衣裙，隨著款步擺動，隱約可以看到她纖細的腰肢，不勝壹握，任何人跟在她身後，都會油然而生遐思！何況從她身上隨風吹來的淡淡幽香，沁人心脾。韋小寶是常食禁果之人，這時也不由的他心神飄忽，有些渾淘淘的感覺，連經過些什麽地方，都沒看清楚。
　　壹會功夫，已經來到壹處花木清幽的樓字面前，但見畫棟雕梁。丹碧相映，門額上壹方小匾，題著「仙春館」三個古篆。玉蘭腳下壹停，回身道：“到了，韋公子請進。”
　　韋小寶含笑道：“還是姑娘請先。”
　　玉蘭回眸壹笑，領著韋小寶朝裏走去。穿行回廊，朱欄曲折，檻外壹片花圃庭院，種植著各種珍貴的盆景花卉。三間敞軒湘簾低垂，門前站著兩個青衣佩劍少女，看到玉蘭領著韋小寶走來，壹齊躬身施禮，輕聲道：“幫主已經在裏面等候多時，總管請陪同貴賓進去吧。”
　　說罷，壹左壹右伸手掀開門簾。
　　玉蘭擡擡手道：“韋公子請。”
　　韋小寶微壹頷首，緩緩跨了進去，裏面壹間寬敞而精致的客室，窗明幾凈，收拾得纖塵不染，連黃漆地板都光可鑒人。四壁上張掛著名人書畫，陳設精雅，華而不俗，壹張紫檀椅上，端坐著壹個身穿鵝黃衣裙，面覆輕紗的女子。這時看到玉蘭陪著韋小寶走入，已從椅上盈盈站起，輕啟**，說道：“韋公子俠駕遠蒞，賤妾有失迎迓，還望韋公子恕罪。”
　　聲音嬌脆，宛如出谷黃鶯。
　　韋小寶不禁暗暗壹怔，這黃衣女子，自然是百花幫的幫主無疑，但聽她的聲音，年紀似是極輕。玉蘭已在韋小寶身邊，輕聲說道：“韋公子，這位就是敝幫幫主了。”
　　韋小寶即呵呵壹笑，抱拳道：“幫主領袖群芳，幸會之至。”
　　百花幫主左手輕輕壹擡，說道：“韋公子請坐。”
　　韋小寶手撚飄胸黑須，微微欠身道：“謝坐。”
　　老實不客氣在她左首壹張椅子上坐下。玉蘭等幫主坐下，也在她下首壹張椅子上落座，壹名青衣使女端上香茗。
　　百花幫主嬌脆的道：“ 黑玫瑰把韋公子請來敝幫，實是敝幫有求於韋公子，還望韋公子多多原諒才好。”
　　她說來嬌柔琦轉，悅耳動聽，就算是滿懷怒氣的人，也會轉怒為喜，何況韋小寶有為而來，根本壹點氣憤也沒有。聞言壹手撚須，微微壹笑道：“只不知是什麽事，還請幫主明言，我洗耳恭聆。”
　　他目光灼灼，只是盯註在她面紗之上。
　　百花幫主似有所覺，面紗中那雙清盈目光，避開他的視線，緩緩說道：“此事關系敝幫至大，敝幫把韋公子請來，務望韋公子賜助了。”
　　韋小寶道：“此事對貴幫既然重要，我能力所及，極願效勞，幫主但請說明內情，容我考慮考慮。”
　　百花幫主欣喜的道：“韋公子是答應了？”
　　韋小寶道：“幫主還未說出究是何事？”
　　玉蘭陪坐壹旁，插口道：“對這件事，韋公子已有卓越成就，想來也不算難事了。”
　　百花幫主輕哦壹聲道：“如蒙韋公子俯允相助，敝幫自有重謝。”
　　韋小寶淡淡壹笑道：“我方才說過，只要不是傷天害理之事，我能力所及，極願效勞，不在重謝二字之上。”
　　百花幫主似是微有赧然之意，俯首道：“韋公子胸懷磊落，恕賤妾失言了。”
　　玉蘭道：“幫主，此事還是由屬下告訴韋公子吧？”
　　百花幫主點點道：“也好。”
　　玉蘭望了韋小寶壹眼，說道：“飛鷹教劫持四川唐仁、嶺南溫壹輝和少林樂華大師，華山派的掌門，等武林各派掌門，五大家族已招飛鷹教的毒手，江湖各派已是岌岌可危，我們這次請韋公子前來，是共商對付飛鷹教的大計。”
　　韋小寶說道：“好吧，我答應了。”
　　百花幫主壹雙水樣輕盈的眼睛，從面紗之中，透露出喜說的神色，粲然笑道：“當真麽？”
　　韋小寶道：“我既然答應了，自然算數。”
　　百花幫主伸出壹只瑩自如玉的纖手，輕輕貼著面紗，說道：“這太好了，我知道韋公子壹定會答應的。”
　　韋小寶目光看到百花幫主那只嫩若春筍，柔若無骨的纖手，玉蘭問道：“幫主還有什麽吩咐麽？”
　　百花幫主嬌聲說道：“韋公子已經答應了，其余的事，由妳去辦好了。”
　　玉蘭恭敬地應了聲「是」。
　　韋小寶眼看談話應該到此為止，這就緩緩站起，抱拳壹揖，說道：“幫主別無見教，我該告退了。”
　　玉蘭身為總管，是陪著韋小寶進來的，韋小寶站起來了，她自然也跟著站了起來。但在站起之時，卻暗暗朝百花幫主使了壹個眼色。
　　百花幫主忽然看了韋小寶壹眼，嬌柔的道：“韋公子且請寬坐。”
　　韋小寶只得回身坐下，問道：“幫主還有什麽見教？”
　　百花幫主朝玉蘭道：“妳也坐下來。”
　　玉蘭微微壹笑，依言坐下。
　　百花幫主臉向韋小寶，徐徐說道：“既然韋公子不是外人，那玉蘭妳也已真面目見見韋公子吧。”
　　玉蘭道：“屬下遵命。”
　　隨著話聲，也揭下了面具。如果說百花幫主是嬌艷的富貴牡丹，那麽玉蘭就是名副其實的玉蘭花。冰肌雪貌，綽約姑射仙人；瓊樓玉宇，輕盈廣寒仙子！
　　韋小寶看得又是壹呆，暗暗忖道：“看來百花幫和總管玉蘭，都不過是十九二十來歲，這般年輕貌美的少女，居然在江湖上別樹異幟，創立百花幫，和刀頭舐血的武夫共爭長短，豈非奇事？”
　　玉蘭脈脈含情的註視著他，淺淺笑道：“沒想到韋公子竟然這般年輕，倒是出入意外之事。”
　　韋小寶瀟灑壹笑道：“二位姑娘不是比在下更年輕麽？壹個貴為壹幫之主，壹個貴為壹幫總管，在武林中獨樹異幟，英雄出巾幗，豈非更出人意料麽？”
　　百花幫主壹顆芳心，直到此時，才算漸漸定了下來，她手上拿著那張藏如蟬翼的面具，並未立即帶上，雙目壹擡，盈盈凝註，檀口輕啟，說道：“韋公子才俊，定是博學之士，只不知令師是誰？”
　　韋小寶道：“幫主垂詢，到時我會告訴與妳的。”
　　百花幫主琦然壹笑道：“令師想必是壹位世外高人，韋公子既有礙難之處，不說也罷。”
　　說到這裏轉臉朝玉蘭道：“韋公子初來，乃是本幫的貴賓，妳可曾安排洗塵宴麽？”
　　玉蘭欠身道：“屬下正要向幫主請示，洗塵宴要安排在中午還是晚上？”
　　韋小寶慌忙搖手道：“幫主不可客氣，這個在下如何敢當。”
　　百花幫主粲然壹笑道：“妳到了我們這裏，賤妾喬為主人，替妳洗塵接風，乃是稍盡我地主之誼，何況敝幫還得仰仗韋公子鼎力賜助。”
　　壹面回頭說道：“那就中午好了。”
　　玉蘭應了聲「是」，又拿起面具，覆到臉上，用掌心輕輕在鬢角貼好，起身朝外行去。
　　小廳上，如今只剩下百花幫主和韋小寶兩人了。就因為他的都已顯露了本來面目，壹個年輕英俊，壹個嬌艷如花，兩人心頭都有些忐忑不安，自然沒有先前來得自然。過了半晌，百花幫主舉手攏了攏鬢邊青絲。
　　百花幫主忽然雙頰飛紅，望了韋小寶壹眼，幽幽的道：“韋公子如不嫌棄，不知肯把我當妳的朋友麽？”
　　這句話，她生似費了很大力氣才說出來的，話聲出口，竟然羞澀的擡不起頭來。
　　韋小寶心頭不由「咚」的壹跳，俊臉微紅，勉強笑道：“幫主言重，在下得識幫主，已感榮幸，我們現在不就是朋友了麽？”
　　百花幫主目光只是瞧著地下，手中輕輕揉著那張人皮面具，輕聲說道：“我是說……”
　　話聲未落，只見玉蘭緩步走了進來，欠身說道：“幫主，韋公子，廳中酒席已經擺好，可以入席了。”
　　百花幫主並未再戴面具，只是把面紗朝臉上壹覆，盈盈站起，說道：“酒席已經整治好了，韋公子請。”
　　話聲嬌柔，依然帶著些羞態。
　　韋小寶慌忙拱手道：“貴幫如此隆情招待，在下實在愧不敢當，幫主請。”
　　當下由百花幫主和玉蘭陪同韋小寶，出了「仙春館」，繞廊而行，進入壹座花廳。廳上早巳擺好酒席，四名身著青羅的少女，垂手侍立。看到幫主陪同進來的貴賓，竟是壹位風度翩翩的少年公子，不由呆得壹呆，立時迎了上來，壹齊欠身為禮。百花幫主擡手肅客，低聲說道：“韋公子請上坐。”
　　韋小寶連說「不敢」，卻只得坐了賓位，百花幫主也從容在主位落座，玉蘭跟著在幫主下首坐下。二名青衣少女立即手捧銀壺，替三人面前斟滿了酒。百花幫主當先舉起手中酒杯，眼光流盼，嬌聲說道：“韋公子遠來，敝幫無以為敬，這杯水酒，聊表賤妾壹點心意。”
　　說罷，湊杯香唇，壹飲而盡。
　　韋小寶慌忙端起酒杯，說道：“在下該敬幫主的。”
　　和她相對幹了壹杯。
　　百花幫主等侍女又斟滿了酒，再次舉杯，粲然笑道：“韋公子慨允賜助，這杯酒，算是賤妾代表敝幫，向公子致謝。”
　　韋小寶惶恐的道：“幫主這個謝字，在下實在不敢當。”
　　韋小寶面對兩位絕色佳人殷勤勸酒，心頭感到忐忑不安，聞言忙道：“幫主太客氣了，在下什麽口味都能吃，何況酒菜如此豐盛？該是在下吃過的酒席中，最好的壹席了。”
　　百花幫主甜甜壹笑道：“那妳就該多用些。”
　　四名青衣少女川流不息的上菜，每壹道菜都是色香味俱佳。賓主三人，邊吃邊談。韋小寶幾杯下肚，先前拘謹不安的心情，已漸漸放寬，和兩女談笑自若起來。只是他假扮祝文華已有多日，說話之時習慣的用手去拂垂胸長須，引來百花幫主和玉蘭的輕笑，這時突聽遠處響起幾聲叱喝！百花幫主神情壹動，微微蹙眉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事？”
　　玉蘭迅快地站起身來，說道：“屬下出去瞧瞧……”
　　話聲甫落，但見壹名青衣少女神色匆忙，急步奔丁進來。
　　玉蘭迎著問道：“妳慌慌張張的有什麽事？”
　　那青衣少女道：“啟稟總管，方才園中發現了敵蹤……”
　　玉蘭聽得壹呆，道：“會有這等事？潛入園中來的，是何等樣人？”
　　育衣少女道：“來人武功極高，好像沒有驚動前面，是從水道來的……”
　　就在此時，只聽花廳外響起兩個少女的聲音，叱道：“妳們哪裏來的？還不快快站住？”
　　接著只聽壹個蒼勁的聲音，冷聲道：“老夫三人從湖上經過，發現俗大壹座花園，隨便進來看看。妳們這些丫頭，居然仗著練過幾招，敢對老夫等如此無禮？”
　　話聲此時已在花廳外面。
　　這時正當大白天裏，百花幫根本重地，居然給人輕易闖了進來！玉蘭此時無暇多問，急匆匆朝外行去。百花幫主壹張春花般的嬌臉，也微微變色，伸手入懷，取出面具，很決摘下面紗，戴到臉上。韋小寶雖然不知來的是什麽人，但猜想得到百花幫已有強敵尋上門來，這就說道：“幫主有事，只管請便。”
　　百花幫主壹雙秋水般的眼睛，望著韋小寶，問道：“來的是妳的朋友麽？”
　　韋小寶搖頭道：“不是在下的朋友。”
　　百花幫主輕輕籲了口氣道：“不是妳的朋友就好。”
　　接著偏頭問道：“韋公子可要出去看看？”
　　韋小寶道：“方便麽？”
　　百花幫主淺淺壹笑道：“妳如果想出去瞧瞧，賤妾就陪妳去。”
　　韋小寶心中壹動，瀟灑笑道：“只要沒有不便，在下倒想出去瞧瞧。”
　　百花幫主溫殷琦的笑了笑，盈盈站起，道：“那就走咯。”
　　壹面回頭朝身後壹名使女低聲吩咐道：“火速傳令下去，在沒有弄清來人身份之前，叫前面的人不用進來。”
　　壹名使女躬身領命，閃身朝左側壹道門戶奔去。
　　百花幫主行若無事、和韋小寶並肩走到花廳門口，便自停步。韋小寶隔著簾子望去，只見玉蘭白衣飄忽，站在階上。階前壹片草坪上壹排三個人，面向花廳而立。中間壹人，身穿黑色長衫，赤臉濃眉，額下疏朗朗壹把花白胡子，肩頭壹柄長劍，雙目炯炯如電，約有五十以上年紀。在他左首是壹個身穿半截麻衣，貌相奇醜的漢子，目中隱射藍芒，看去有些古怪。右首站著壹個身著青衣的中年人，背上也背壹柄長劍，臉色白凈，只是白得沒有血色。這三人神情譎異，壹望而知來意不善。在這三人不遠處，圍著四五個手持短劍的青衣少女，自然是百花幫的人了。
　　玉蘭神色鎮定，目光掠過三人，註視著赤臉老者，徐徐問道：“光天化日，三位無故闖入私宅，究竟有什麽事？”
　　她不愧是百花幫的總管，語氣之中，雖有責怪之意，但說來不卑不亢，使人感到她有大家閨秀的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