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於“夢中”吐露的真情（下）

第六章 於“夢中”吐露的真情（下）

梁露的回答完全出乎了易殷的意料。

他其實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甚至已經準備好了祝福的話，不管他此刻處於多麽違心的狀態，只要梁露親口承認，他都會祝福她的。

畢竟……她是梁姐，是易殷自認下輩子都配不上的梁姐啊。

但梁露口中說出的答案，在壹瞬間顛覆了易殷所有的心理準備。

易殷下意識地抓住了梁露的肩膀，搖晃著她的身體，用急切的聲音逼問著：“梁姐，妳再說壹遍？妳不喜歡他？那妳為什麽要和他在壹起？妳為什麽會考慮和他結婚？告訴我啊，梁姐！”

梁露的身體被易殷搖晃的有些搖搖欲墜，她的眼神迷離著，口中發出難掩痛苦的呻吟。

過了好壹會兒，易殷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趕忙松開了手。

“妳沒事吧，梁姐？”

易殷雖然松開了手，但他的手臂依然懸浮在梁露身體的兩邊，隨時準備扶住身形搖晃、似乎隨時有可能跌倒的梁露。

但梁露的狀態卻因為他的離開而開始好轉，這種過於明顯和規律的變化終於讓易殷意識到了什麽。

“梁姐？”

看著神色逐漸平靜下來的梁露，易殷開始了試探。

他壹邊呼喚著梁露的名字，讓她的註意力壹直維持在自己的身上，然後開始主動的改變和梁露身體之間的距離。

幾番下來，易殷總結出壹些“規律”了。

雖然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原因，但只要他太過靠近梁露，梁露就會陷入這種眼神迷離、聲音停滯好像神誌不清壹般的狀態，而只要他拉開距離，梁露身上表現出的這些癥狀就會馬上消失，好像他的身上有著什麽“輻射”壹般。

說老實話，易殷肯定是想離梁露越近越好的，他恨不得壹直貼在梁露的身邊……昨天中午在電梯裏那驚鴻的壹摟壹抱，那片刻間的柔軟和溫暖依然深深地留在易殷的心中。

但現在的他偏偏做不到與梁露更近壹步。他不是不能靠近梁露，雖然是沖動之下，但之前他已經好幾次證明了他是能靠近、甚至直接觸碰到梁露的身體的，但那樣的後果就是梁露會陷入如同昏睡壹般的狀態，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但是……這種奇怪的“影響”帶來的也並不全是壞事。

易殷隱約覺得，梁露之所以對他的問題有問必答跟這種“影響”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在數次的接近和遠離之後，易殷總結出了壹些規律。他雖然不能過分靠近梁露，但只要他保持壹定的距離，讓自己對梁露的“影響”維持在壹個適中的範圍內，他就能讓梁露的精神維持在壹個介於完全清醒和徹底迷失之間的狀態，這就好像電視節目中出現過的“催眠”壹般，正式因為處於這種狀態，梁露才會毫無保留的對易殷說出這些她平時肯定不會出口的“秘密”。

“梁姐，我要問妳幾個問題，妳要壹五壹十的回答我，不要撒謊，也不要隱瞞任何細節，記住了嗎？”

梁露的眼神好似聚焦在易殷的身上，又好似沒有任何焦點，她微微點著頭，壹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呼……看來真的是這樣。

易殷剛才那番話完全是他模仿印象中從網絡上看到的催眠術的做法，在說的時候，他其實還是很沒把握的，但梁露表現出的效果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但這都不是重點……重要的，是他接下來要問出的問題。

“梁姐……不，梁露。妳真的不喜歡那個叫崔平的男人嗎？”

梁露面對著易殷的方向點了點頭，緩緩地開口道：“我對他，其實沒有太多的感覺。他可能是個好人，但我不是很喜歡他的性格，我感覺他的占有欲太強了，而且……我們之間的關系才剛剛確定，他就對我動手動腳，我討厭這樣。”

原來是這樣……

易殷的心中生出壹陣狂喜，但僅僅持續了數秒，他心中的喜悅就轉化成了更深的憂慮。

既然梁姐不喜歡那個男人，為什麽還要……

易殷索性直接問了出來：“梁姐，既然妳不喜歡他，為什麽還要和他在壹起？早點兒和他分開不好嗎？”

這壹次，梁露的回答出現了停頓。

她的臉上浮現出了壹絲痛苦的表情，壹開始，易殷還以為是自己無意間太過靠近了，但他後退了幾步之後，梁露的表情依然顯得很痛苦，他這才明白這其實與他無關。

梁露的痛苦，是從她的心中流淌出來的。

而看著她如此痛苦的表情，易殷也壹並覺得難受起來。

就在易殷決定放棄這個問題的前壹秒，梁露開口了：

“我，不能，只想我自己。”

梁露的語氣幽幽的，如同潺潺的流水般開始訴說起了往事。

“自從跟那個男人分開之後，我就覺得自己不再是壹個女人了，至少，我的生活裏不再需要男人了。”

“我可以自己養活自己，可以讓我的孩子過上幸福的生活，我拼盡全力去做了，我也曾經覺得我做到了。”

“但是……我可能不再是壹個女人了，但我卻壹直是壹個母親。”

“我的生活裏可以不需要男人，我可以不需要丈夫，但我的孩子……樂樂，他卻不能沒有壹個父親。”

“樂樂，是我的寶貝，是我的壹切，是我的全部……”

“但當他哭著問我為什麽別的孩子都有爸爸能帶著去遊樂園玩，能有爸爸壹起參加親子會的時候……我沒有辦法回答他，我甚至都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樂樂越來越大了，他的懂得的事情越來越多了，這半年，樂樂開始變得越來越不活潑，他不願意跟班級裏的同學壹起玩，也不願意跟老師交流，他不願意說話，壹個人呆著的時候越來越多……這些我都知道，但我卻不知道我能做什麽，我只能偷偷的流淚，還要瞞著他，不讓他看見我哭的樣子……”

“每個周末我去接樂樂回家的時候，看見他那張不會笑的臉，我都會覺得自己的心好痛。”

“我覺得自己虧欠了他好多，好多……是我讓他從出生起就比別人少了壹半的愛，是我太自作多情了，覺得我能壹個人給他雙倍的愛。但實際上我卻根本沒做到，別說父愛了，我連母愛都不能完整的給他。 為了現在的工作，我只能把他送到寄宿制的學校去上學，每壹次送他去學校，看著他邊走邊回頭看我的樣子，我都會覺得自己的自責又多了壹分。”

“我不能再這樣做了，我不能再這樣虧欠樂樂了……”

梁露沒有繼續說下去。

並不是因為她不願意再開口，而是因為她的話語已經完全淹沒在了抽泣的聲音裏。

易殷看著面前的梁露。

這是他第壹次見到梁露哭泣的樣子，也是他第壹次看到梁露流露出如此柔弱，如此……屬於女人的壹面。

他看著梁露的眼淚，只覺得那每壹滴淚水都好像雪白的鹽粒壹般，灑在他心中的傷口上。

他很心疼。

但是，他的問題還沒有問完，他再壹次，輕輕地開口問道：“所以妳才會想和那個男人結婚嗎？”

梁露止住了抽泣的聲音，點了點頭。

“崔平，他喜歡我，我看得出來，他很想讓我變成他的東西。”

“我雖然不喜歡他，但他是壹個好父親，他壹個人帶著兩個孩子，過了這麽多年……我覺得，他應該也能接受樂樂，給樂樂壹樣的父愛。”

“我自己，都無所謂的……反正男人都是這樣，就算他不是真的喜歡樂樂，只要他能接受樂樂，我就滿足了。至少這樣我能稍微解脫壹點兒，把以前虧欠樂樂的母愛補回來……”

易殷忍不住了，他打斷了梁露道：“梁姐！妳這樣真的好嗎？妳這是在犧牲自己的幸福啊！”

“自己的……幸福。”

梁露重復著易殷的話。

她的嘴角似乎掛上了壹絲苦笑，然後有些哀怨地道：“我還有什麽自己的幸福啊。只要樂樂能幸福，那我就覺得幸福了。”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梁姐！”

易殷沖動的想要再次抱住梁露，但在接觸到梁露身體的前壹秒，他忍住了，也避免了梁露再壹次陷入神誌不清的狀態。

他強迫自己後退了好幾步，然後對著梁露道：“梁姐，妳可以把這兩邊的兼顧起來的！難道妳自己的幸福和妳孩子的幸福就非要犧牲壹邊嗎？妳完全可以壹起要的啊，比如說……找壹個妳喜歡的也真心喜歡妳的，更願意做妳孩子父親的男人，那樣不是更好嗎？”

梁露又呵呵的笑了壹聲，似乎是在自嘲：“哪裏有那種男人啊……”

“有的！這裏就有的！”

易殷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卻直到話音完全落下之後才發覺自己都說了什麽。

他的臉唰的壹下紅了，但他還是強撐著，鼓起心中最後的勇氣道：“梁姐，妳覺得我怎麽樣？”

“妳？”

梁露歪了歪頭，似乎沒有聽明白易殷在說什麽的樣子。

“妳覺得……我，能做妳孩子的父親嗎？”

這句話出口之後，易殷心中最後的勇氣也用盡了。

但梁露的回答，卻突然晴天霹靂壹般落在他的頭頂。

“妳不行的。”

“為什麽？”易殷下意識的反問。

“妳……不符合我的要求。”

“但是，我對妳……”

“我知道，妳可能對我有好感，我從壹開始就感覺到了。妳雖然不愛說話，但我知道妳的性格很好，很單純，所以我壹直都是把妳當成弟弟看的。”

“可是我……我……”

“我要找的是壹個男人，壹個在事業和生活上都足夠成熟的男人。我覺得只有這樣的男人才能替我分擔生活和精神上的壓力，才能有足夠的擔當，才能給樂樂父愛。”

“我……”

“妳，還只是壹個不懂事的男孩，離我的要求還差的太遠了，所以我是不會考慮妳的。”

易殷終於完全沈默了。

他知道，現在的梁露正處於催眠壹般的狀態，她對於自己的問題不會有任何的隱瞞，但這也同樣意味著……她的回答每壹句都是源自她的真實想法，不會有任何虛假的成分，也不存在任何的委婉。

梁露的話句句都像是刀子壹般刺進他的心底，這些話沒有任何的惡意，卻也因此變得更加傷人。

易殷終於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抱住了梁露，這壹次他已經無暇去顧忌這種親近給對方造成的影響了，他只想用這種最直接的方法去傳遞自己的真心。

“梁姐，妳給我壹個機會好不好，我會證明我自己的，我會達到妳的要求的，妳給我壹個機會好不好……”

被易殷抱在懷中的梁露沒有壹絲反應，她好像完全僵住了壹般，任由易殷不斷收緊胳膊，對於兩人之間越來越親密的接觸沒有半點兒表示。

“梁姐，梁姐……”

易殷不顧壹切的抱緊梁露的身體，他不想承認自己正在哭，但此時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該做什麽去挽回梁露的心意。

他甚至覺得，這壹切都不要發生就好了。

如果他不知道這些，不從梁露的口中聽到這些真相，這些事實……他就不需要如此傷心、絕望，他就還能懷著單純的憧憬去繼續看她，而她也會依然是他的梁姐。

但現在……他已經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梁露了。

真的，如果壹切都沒有發生就好了……

如果壹切……

如果……

易殷的思緒越來越強烈，如同漩渦壹般把他包圍在了中間。

他突然感到身前壹空，被他摟在懷裏的梁露仿佛憑空消失了，而他的身體也瞬間失去了支撐，跌入了壹個深不見底的黑洞，開始了無休止的下落。

“梁姐——”

易殷高喊著，意識被黑暗完全吞噬。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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